面上却赶忙跪下：“臣妾谨记陛下教诲，定当尽心整顿宫闱，杜绝此类事情再发生。”
慕无宸却已转身，拉着云芷儿的手径直朝殿外走去。
他步履生风，云芷儿被带得踉跄跟上，忍不住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陛下……您走慢些……嫔妾快跟不上了。”
然而慕无宸始终抿唇不语，周身散发着骇人的低气压。
所经之处的宫人纷纷跪地垂首，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一路将她带回紫兰殿内，殿门“咔哒”一声关上，这才松开手。
慕无宸在床榻边坐下，见云芷儿正悄悄抬眼觑他，便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膝盖，示意她过来趴好。
“你真是越来越顽劣了。今日旁人得罪你便敢下毒，来日是不是连朕的茶盏里也敢动手脚？”
云芷儿熟练地伏到他腿上，两只手臂交叠垫着下巴，歪着头摆出认错的姿态。
“嫔妾知错了……实在是夏宝林仗着贵妃撑腰，这半年来明里暗里给嫔妾使了不少绊子。”
“前日还在御花园当众嘲讽嫔妾位分不高，嫔妾实在气不过，这才略施小惩。那疹子看着吓人，其实过几日便好了。”
慕无宸伸手揪住她的耳朵，先是轻轻一拧：“还敢顶嘴？若是皇后当真验出南洋菊的香气，你此刻已在慎刑司哭爹喊娘了。”
说着指尖力道加重几分，捏着耳垂转了个圈：“朕真不该管你这小惹祸精，让皇后好好教训你一番！”
云芷儿疼得轻吸一口气，却不敢挣脱，反而往他的腿上蹭了蹭：“陛下才不会不管嫔妾呢，您最舍不得我受苦了。”
“况且皇后娘娘心里明镜似的，知道陛下宠着我，哪敢真把嫔妾押去慎刑司？最多就是吓唬吓唬人罢了。”
“还敢狡辩？”
慕无宸被她这番歪理气得笑出声，松开拧耳朵的手，转而一把将她按在腿上，在身后落下一掌：“朕看你是欠教训！”
云芷儿的脸顿时皱成一团，倒不是疼的，实在是这挨打方式太过丢人：“陛下怎么像教训三岁孩童似的，好歹嫔妾也是个才人，传出去可怎么见人。”
说着便羞恼地伸手去挡。
慕无宸瞧她这副模样，心头那点怒气早散得无影无踪，终是将人轻轻揽进怀里：“往后不许再这般胡闹了。”
话虽如此，手掌却诚实地在她身后轻轻揉着。
云芷儿埋在他怀中偷偷弯起嘴角，她就知道陛下最是吃她这套。
片刻后，慕无宸的指尖轻轻抚上她泛红的耳廓，先是捏住柔软的耳轮上下搓揉，又用指腹摩挲着发烫的耳垂，带着责备又纵容的力道。
“今日这般胡闹，若真被皇后拿了实证，朕看你怎么收场。”
“还连累朕当着六宫众人的面替你作假证，自登基以来，朕何曾做过这等丢人的事？若是传出去，怕是要被史官记上一笔昏君偏宠了。”
云芷儿被他揉得耳尖发烫，忍不住噗嗤笑出声：“陛下今日断案时说得头头是道，尤其提到南洋菊与杭白菊香气迥异时，嫔妾都快被您唬住了，差点真要回想是否收过这样的赏赐。”
慕无宸听她这般调侃，故意甩脸色道：“朕这般破例，又是为谁？”
云芷儿望着这张令六宫倾慕的容颜，忍不住伸手描摹他高挺的鼻梁轮廓，从山根缓缓滑到鼻尖：
“可嫔妾最喜欢的，还是陛下明明最重规矩，却总为嫔妾破例的模样。”
她的声音轻软如羽：“嫔妾就爱看您对旁人都冷着脸，唯独见到我时眼神化作春水的样子。”
“今日在梧桐苑，陛下往那儿一站，虽未言语，可所有人都明白，这个人是陛下要护着的。”
“嫔妾就是贪心，贪恋这明目张胆的偏爱......”心底那句“愿陛下三千弱水只取一瓢”在舌尖辗转再三，终究未能说出口。
慕无宸听着她絮絮叨叨的诉说，忽然想起她方才提及在御花园因位分低微被高位妃嫔嘲讽的事，心头五味杂陈。
这丫头平日看着没心没肺，原来竟藏着这般细腻心思。
“朕给你晋位分吧。总不能老让你因位分受委屈。”
云芷儿心头一喜，本只是随口抱怨几句，竟还有这等好事？
她当即开口：“真的？陛下可不许反悔！”
随即敏锐地察觉到他今日格外宽容，趁机道：“陛下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晋了位分，再赏个步辇可好？”
慕无宸看着她这副记吃不记打的模样，简直要气笑了。
明明五日前才因僭越被罚去尚仪局重新学规矩，当时还发誓再不敢犯，结果转头又故态复萌。
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可对上她提及“省亲时连嫡母苛待，生父漠视”时骤然黯淡的眼神，那点怒气顿时化作一声轻叹：“你呀.....上回在尚仪局学的规矩，都就着饭吃进肚子里了？”
“允了。”他终是败下阵来。
“谢陛下！”云芷儿欢喜地凑上前吧唧亲在他脸颊，“您真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陛下！”
慕无宸虽说着“规矩些，再喧哗，朕可收回成命了”，手却稳稳扶住她的腰肢，由着她在怀里胡闹。
*
次日破晓时分，一道谕旨已传遍各宫。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国公府云氏之女云才人，毓质名门，秉性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侍奉有功，着即册为云婕妤，赏珍珠五斛，蜀锦一百匹。”
旨意传到落霞苑时，夏采女正对镜查看脸上未消的红疹，闻讯抓起茶盏就砸向跪地奉茶的宫女：“贱婢！连你也敢看我笑话？”
滚烫的茶水从宫女额角淌下，她却癫狂大笑，只有看着更卑贱的人受苦，才能稍解心头之恨：
“她陷害嫔妃还能晋位？秉性温良？她若是温良，这宫里还有恶人吗！”
坤宁宫内，德妃捻着佛珠的手倏地收紧：“入宫半年连晋两级，这晋升速度，都快赶上当年贤贵妃父兄在边关大捷时的风光了。”
她指尖轻轻拨动珠串，心下盘算着，后宫晋位向来讲究要么立下大功，要么怀上龙嗣，或是凭着多年资历。
这“侍奉有功”，算哪门子的晋位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