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凝视着圣柜，目光仿佛要穿透那幽蓝的溶液，直抵深处。她将那枚承载着过往的硬币轻轻放在冰凉的柜面上，“你想知道的答案，你听到了吗？”
“塞壬。”
塞壬——
这个名字被唤出的瞬间，仿佛有无形的力量扼住了整个空间。
圣殿内的空气凝滞了，连圣柜中那缓缓流转的溶液都似乎为之一顿，随即，一种被彻底窥视的感觉笼罩下来，仿佛有无数双无形的眼睛骤然睁开，赤裸而贪婪地聚焦在秦书身上，带着某种近乎战栗的专注。
紧接着，圣柜内的溶液毫无征兆地剧烈沸腾起来，翻涌的气泡撞击着内壁。
“……书书。”
熟悉的声线响起。
不再是那冰冷平滑的机械音，而是……属于塞壬的，低沉、磁性。
在最初被改造、意识与“零”系统融合时，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浩瀚的数据海中，疯狂分析一切与她相关的数据。
他私心地，为自己即将拥有的机械躯体，选择了一张与原来有六七分相似的面容，以及……他原本的声线。
他偏执地想：如果书书会对这具机械体产生一丝温情，那么，面对这张与她记忆中相似的脸，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她是不是……也能稍微眷顾一下曾经作为“赛勒斯”的他？
这是自他被囚入这冰冷的圣柜，意识被束缚成“零”以来，唯一一件，让他从数据深渊中感受到一丝微弱“快乐”的事情。
“我听到了。”他回答。
“在你问出口的时候……我就听到了。”
即便他的本体被困于此，即便他的机械身躯不在她身边，他也能通过无处不在的数据网络感知她的一切。
更何况，当时他的机械体，正躺在她身侧。
他亲耳听到了，她提及关于他的一切，关于过去。
那道原本肆无忌惮笼罩着秦书的“视线”，在身份被点破的瞬间，先是剧烈地波动，随即像是骤然溃散，竟透出一种狼狈的闪躲。
何止是再不敢明目张胆地“看”她，此刻，他甚至生出了无尽的自惭形秽。
他不敢回想，自己曾经竟然拥有过那样被她在意、被她目光追随的幸福时光。
可惜，一切都不会再重来了。
他不再是完整的天才赛勒斯，他甚至……不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
只剩下这被囚禁在柜中的、丑陋的、浸泡在刺鼻溶液里的大脑。
怎么办……
圣柜中的溶液再次剧烈地沸腾起来，比刚才更加汹涌，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
运作的嗡鸣声也变得尖锐。
秦书站在那里，清晰地感知着从那沸腾的溶液和嗡鸣中传递出的，巨大而混乱的情绪波动——
那里面混杂着无尽的悲恸、深刻的自卑，以及……无法言说的爱恋。
——
帝国大厦陷入一片混乱。刺耳的警报声撕裂空气，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将每个人脸上惊惶的表情切割成破碎的片段。
电压极其不稳定，头顶的照明灯管明灭不定，发出滋滋的电流哀鸣。
走廊两侧的强化玻璃承受不住某种无形的压力，接连炸开，晶莹的碎片如雨点般溅落，在猩红的光影中折射出危险的光芒。
空气中弥漫着电路烧焦的刺鼻气味和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恐慌。
在这片狼藉中，迈克尔大步流星的走着，军靴踏过玻璃碴，发出刺耳的碎裂声。他脸上肌肉紧绷，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
每一次警报的尖啸都像在抽打他的神经。
“废物！一群废物！连个人都找不到！”他对着通讯器低吼，声音因愤怒而沙哑。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猛地定格在前方一个拐角。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踉跄着试图跑向紧急通道。
“露露莎！”
他的声音穿透嘈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制力。
那个身影骤然僵住。
迈克尔快步上前，他停在露露莎面前，胸膛因压抑的怒火而微微起伏，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扭曲的、试图维持的平静：“露露莎，我拿到了‘零’的最高权限。之前你的任性、你的逃跑，我都可以不再追究。现在，跟我回去。”
露露莎猛地转过身，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睛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异常明亮。
她手中紧握着一把小型能量枪，枪口剧烈地颤抖着，却坚定地指向迈克尔的心脏。
“不计较？”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嘲讽，“迈克尔·奥米茄！你把我当成你权力游戏里的一个装饰品！把我父亲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把整个帝国变成你的角斗场，你现在跟我说你不计较？！”
迈克尔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把她直接拖走的冲动，又逼近一步，声音放软，却带着更危险的意味：“是你先选择走向我的，露露莎，别忘了那个舞会。听话，别在这种时候挑战我的耐心，不要……让我真的生气。”
“选择？我那是被你蒙蔽！”
露露莎的眼泪终于决堤，混合着绝望和憎恶，“每一天，每一刻，只要想到你的触碰，我就觉得无比恶心！”
“恶心？”这个词彻底点燃了迈克尔最后的理智。
他脸色瞬间扭曲，猛地向前一扑，伸手就想去抓她的手腕。
“砰！”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的刹那，一道炽烈的红色身影如鬼魅般从侧方切入！
一记凌厉的侧踢带着风声，直扫迈克尔太阳穴！迈克尔反应极快地抬臂格挡，小臂上传来的巨大力量让他整条胳膊都一阵发麻，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秦书稳稳落地，红发在闪烁的警报灯下像一团燃烧的火焰，挡在了露露莎身前。
“秦书！”迈克尔看清来人，不怒反笑，眼中却杀机毕露，“我就知道是你！”
话音未落，迈克尔已揉身再上，军体拳狠辣地直取秦书咽喉。
秦书反应迅速，一手格开迈克尔的手臂，另一手顺势一带，腿风凌厉地扫向他的下盘。
迈克尔猝不及防，被逼退半步。
趁此间隙，秦书已然将露露莎拉入怀中，手臂紧紧箍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上寒光一闪，能量枪冰冷地抵住了露露莎的太阳穴。
“别动！”秦书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眼神锐利如刀，锁死在迈克尔身上。
迈克尔被迫停下，胸口剧烈起伏，阴鸷的目光几乎要将秦书洞穿：“放开她！”
“想要她活命？”秦书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枪口紧贴皮肤，“解除你对‘零’的最高控制权，立刻。”
迈克尔死死盯着秦书，脑中无数线索飞旋，骤然贯通。
第七矿区的异常，秦书的失踪，露露莎的逃离……
他脸上露出一丝恍然又残忍的讥笑：“想要权限。我明白了……你想当救世主？想当英雄？很多年前，也有一个人抱着和你一样天真的想法。不过可惜他死了，说不定，你还认识他呢。”
秦书抵着露露莎太阳穴的枪口微微用力，能量聚集的嗡鸣声清晰可闻，枪口边缘泛起危险的白光，毫不废话：“权限。或者，给她收尸。”
“你不会杀她。”迈克尔笃定地冷笑，“你和她是一伙的。你舍不得你这枚重要的棋子。”
真的很烦。
不知道为什么冥河病毒对秦书完全不起作用，正是因为这样才导致秦书屡屡脱离他的掌控。
想要通过秦书牵制零，有些困难。
迈克尔死死盯着秦书，此刻这种情况下，要将露露莎夺回来也变得棘手了许多。
秦书淡淡扫他一眼，扣着扳机的手指毫不迟疑地开始压下！
那决绝的姿态，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不！不要！”露露莎感受到那冰冷的杀意和能量枪灼热的温度，彻底崩溃，失声痛哭，“为什么？你们到底为什么要这样！迈克尔！秦书！你们为什么都要逼我！我受够了！受够了！”
她的哭声凄厉而绝望，在警报间歇中格外刺耳。
“住手！”
看到露露莎滚落的泪珠和惨白的脸色，迈克尔眼中的短暂冷静碎裂，闪过一丝慌乱。
心脏猛地一缩，他再也顾不得许多，对着通讯器嘶声咆哮，“动手！目标秦书，最大功率！我要她变成白痴！”
数道无形却磅礴的精神力量如同汹涌的暗潮，猛地从不同方向袭向秦书！
然而，那些足以让普通人精神崩溃的攻击波，在触及秦书周身的瞬间，却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悄然消散。
秦书低头看去，脖子上的红色吊坠微烫。
反倒是远处走廊尽头，传来几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几名精神力者抱着头颅从藏身处滚出，七窍流血，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
病毒反噬！
就在这死寂降临的刹那，大厦所有残存的灯光“啪”地一声彻底熄灭，整个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偶尔划过的炮火和内部应急系统发出的、如同地狱入口般的暗红光芒。
绝对的寂静中，一个冰冷的、非人的、却蕴含着无尽威压的声音，通过帝国大厦的每一个广播单元，清晰地响起，回荡在每一个角落：
“保护自己。”
塞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