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爷爷坐在藤椅里翻着泛黄的书页,陈奶奶戴着老花镜在沙发上缝补衣裳。
秦书百无聊赖地甩着尾巴,一边听着老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一边盘算着脱身之计。
她的目光频频瞟向厨房的窗户——以小狗的身形,从二楼跳下去应该不至于摔死吧?
“正是念书的年纪,带只狗回来哪有工夫照料。”
陈奶奶头也不抬,针线在布料间穿梭:“他没什么朋友,有个玩伴总是好的,要是再养成你儿子那个样子,你就满意了?”
这话像根细针,精准地扎在了陈爷爷的痛处。
老人“啪”地合上书本,起身时藤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他拎起墙角的竹编菜篮,脚步比平时重了几分。
“我去趟菜场。”语气硬邦邦的。
老太太这才抬眼,阳光在她浑浊的瞳孔里投下细碎的金斑:“称两斤肋排回来,孩子正长身体。”
陈爷爷鼻腔里哼出一声闷响。
临出门时又折回来,扶着门框道:“日头正好,把厨房那簸箕萝卜丝搬出来晒晒。”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半掩的门外。
秦书把脑袋搭在前爪上,从只言片语中拼凑出陈千哲的成长轨迹——确实如她调查的那般,由祖父母抚养长大,父亲陈治年常年不在家。
两位老人对孙子虽不算亲热,倒也不曾苛待,只是那提及儿子时的态度,分明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
陈奶奶放下手中的针线活,枯瘦的手指在秦书头顶轻轻抚过:“乖乖在这儿待着,我去把萝卜丝搬出来晒晒。”
老旧的沙发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随着她起身的动作,弹簧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老太太佝偻着背,从厨房里端出两簸箕晒得半干的萝卜丝。
竹篾编织的簸箕边缘已经磨得发亮,在她手中微微颤动。
她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布满老年斑的手背青筋凸起,全然没注意到身后那道灵巧的白色身影。
秦书瞅准时机,在陈奶奶弯腰摆放簸箕的刹那,像道白色闪电般窜向楼梯间。
她的爪子敲击在水泥台阶上,发出细碎的哒哒声。
正当她快要冲出小区大门时,熟悉的嬉闹声让她的脚步猛地刹住——又是昨天那群熊孩子。
“快看!是那个讨厌鬼养的狗!”
为首的男孩扯着嗓子喊道。
秦书烦躁地甩了甩耳朵。
这大中午的,烈日把水泥地烤得发烫,这群小崽子怎么不在学校待着?
炽热的阳光晃得她眼前发晕,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灼人的热度。
那群孩子迅速在秦书面前围成半圈,领头的男孩压低声音喊道:“快!趁那个讨厌鬼不在,咱们抓住它!”
“可、可是它会咬人吧?”
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怯生生地开口,孩子们向前的脚步顿时迟疑了。
“怕什么!”
一个圆脸男孩挺着肚子站出来,胖乎乎的手背还粘着午饭的油渍,“我妈说我最勇敢了!我先去试试!”
小女孩仰起脸,眼睛里闪着崇拜的光:“小虎,你好厉害呀。”
其他孩子立刻七嘴八舌地附和:“就是!”
“小虎最勇敢了!”
“真不愧是男子汉!”
被叫做小虎的男孩耳根发红,攥着肉嘟嘟的拳头深吸一口气。
不远处的秦书索性蹲坐下来,歪着头打量这群小鬼。
阳光在它雪白的毛发上跳跃,像撒了一层碎金。
孩子们看得入神——昨天追着他们狂吠的小白狗,此刻安静得像从童话里跑出来的精灵。
可它怎么会和那个阴郁的怪胎在一起?一定是被强迫的!
小虎踮着脚尖,像踩在薄冰上似的一小步一小步往前挪。
他伸出胖乎乎的手,掌心还粘着午饭的甜腻:“我、我妈妈会做红烧排骨,还有炸小黄鱼……你跟我回家好不好?”
阳光在秦书的毛发上流淌,它忽然仰起头,琉璃般的眼珠里映着碎金般的光点。
这乖巧的模样让小虎咧开嘴笑了,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床。
孩子们不约而同屏住呼吸。
就在小虎的手快要触到那簇雪白绒毛的刹那,秦书突然压低脑袋,随即昂首爆发出一连串尖锐的吠叫:“汪!汪汪!”
犬吠在空旷的巷道里炸开,回声撞在水泥墙上来回反弹。
孩子们像被惊散的麻雀,哭喊着四散奔逃。
有个穿草莓裙的小女孩绊了一跤,膝盖擦破皮也顾不上哭,爬起来继续跌跌撞撞地跑。
飞扬的尘土里,只剩几只歪歪扭扭的小拖鞋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这场景,简直和昨晚如出一辙。
秦书迈着轻快的步伐,尾巴惬意地摇晃着,渐行渐远。
“哼,让你们欺负我男朋友!”
再度来到烂尾楼前,秦书绕着楼缓缓踱步,一圈又一圈。
一夜过去,此处的妖气愈发浓烈,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气息,显然那魅妖的实力又增强了几分。
而那妖气的源头,仍未改变,依旧在楼上。
这类魅妖修炼依赖吞噬生魂,昨夜它实力大增,必定是吞噬了魂魄。
可奇怪的是,楼周围竟找不到魅妖的任何移动痕迹,难不成是有人将“食物”特意送上楼去?
一个魅妖,吃人对它而言本应是轻而易举之事,亲自行动岂不是更为便捷?
为何还要他人如此大费周章地送上去呢?
除非,它被困在了这楼里,动弹不得。
浓稠如墨的雾气,诡谲地盘踞在烂尾楼的楼顶,仿若一块巨大的黑色污渍,死死黏附着这片荒芜之地。
忽然,雾气之中,一双幽绿的眼睛悄然浮现,宛如寒夜鬼火,散发着森冷的光。
“好香,好香的味道……”
一道若有若无的呢喃,裹挟着难以抑制的贪婪,在雾气中幽幽响起。
雾气疯狂地在楼层间横冲直撞,想要冲破束缚追寻香气的源头。
却在触及墙壁边缘的瞬间,像触电般被狠狠弹回。
无形的禁制让青媚整个魂体都剧烈颤抖,蚀骨的疼痛令它再不敢靠近墙壁分毫。
可那香气,实在太诱人了……
灵魂深处传来本能的战栗,青媚确信只要吞噬这个香气的源头,就能挣脱这该死的牢笼,重获自由之身。
“一定要得到……”
这声音中满是决绝与疯狂,在空荡荡的楼层间回荡。
秦书警惕地竖起耳朵。
现在的魅妖实力尚弱,正是铲除的最佳时机。
但这是她第一次遇到时间回溯的情况,几年后这只魅妖依然存在,如果现在杀了它,会不会改变未来的走向?
“是不是关键节点,”她低声自语,“试试就知道了。”
秦书刚踏入烂尾楼的阴影处,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趁我不注意就跑了,原来是跑回这里了。”
是陈奶奶。
秦书的爪子猛地一顿,警惕地后退两步,转头冲着老人低低地“呜”了一声,尾巴绷得笔直——这是在警告她不要靠近。
毕竟楼上还藏着个吃人的妖怪。
陈奶奶望着这只小白狗叹了口气。
最近小区附近的流浪狗总爱聚集在这里,想必是陈千哲带回家的这只小狗太小,想妈妈了才偷偷跑回来。
“千哲下午六点就会回来了。”
“走,回家。”她蹲下身,朝秦书拍了拍手,“快来。”
秦书犹豫地看了眼黑漆漆的楼道。
现在显然不是除妖的好时机,只能下次再找机会了。
她甩了甩尾巴,小跑着凑到老人脚边,乖巧地跟着往家走去。
楼顶空荡的窗框里,青媚的雾气剧烈翻涌。
它死死盯着渐行渐远的一人一狗,发狂似的在房间里横冲直撞,却始终冲不破那道无形的屏障。
不要走!
雾气中传来凄厉的嘶吼,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诱人的“香气”消失在视野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