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千哲被推出手术室时,第一眼就看见了守在门口的秦书。
等他被移到病床上安顿好,窗外已是夜色深沉。
病房里只亮着一盏柔和的床头灯,将秦书的身影镀上一层暖色的光晕。
“这个花你喜不喜欢?”秦书抱着一束新鲜的百合凑到床前,花瓣上还沾着晶莹的水珠。
她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花束的位置,确保陈千哲一抬眼就能看见。
“我给你放床头好不好?”
陈千哲苍白的唇角微微上扬,轻轻点了点头。
“医生说局部麻醉后可以进食,但我怕万一,”
秦书边说边打开保温袋,取出一个精致的食盒,“只准备了南瓜粥,委屈你先将就一下。”
食盒开启的瞬间,香甜的粥味在病房里弥漫开来。
直到此刻,紧绷了一整晚的神经才稍稍放松,秦书这才意识到自己也是饥肠辘辘。
“书书。”陈千哲忽然轻声唤她。
“嗯?”秦书立即俯身凑近,“是不是饿了?”
陈千哲摇了摇头,深邃的眼眸里映着床头灯的微光:“就想看看你。”
看着他依然苍白的脸色,秦书心头一软。
她轻轻吻上他的唇。
一个吻似乎不够,她又细细吻过他的嘴角,鼻尖,最后停留在眉角那道细小的疤痕上。
“以后每天都能看到我,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知道吗?”
就在这时,VIp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一位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他穿着朴素但整洁,灰白的鬓角梳得一丝不苟。
秦书的秘书紧随其后,恭敬地立在门边。
“二小姐,人带到了。”
秦书起身整理了下衣角:“陈治年先生?您好,我是陈千哲的女朋友,我们通过电话的。”
陈千哲的目光随着秦书转向门口,父子俩隔空对视,相似的眉眼间流露出如出一辙的平静。
“你好。”陈治年微微颔首,声音低沉,语气不算太好。
待两人走出病房,陈千哲盯着那扇缓缓合上的门,眼底闪过一丝烦躁。
不多时,陈治年独自返回。
他静立在床尾,双手背负于身后,目光沉沉地打量着病床上的儿子。
“医生说了,你的手恢复好的话,不会留下后遗症。”
”嗯。”
这敷衍的态度像一根刺,狠狠扎进陈治年的神经。
他猛地攥紧背在身后的手,指节发出轻微的脆响。
“怎么,以为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对我就是这个态度了是吗?”
陈千哲抬起眼皮,嘴角扯出一个讥诮的弧度:“我们之间难道不是一直是这个态度吗?”
“陈千哲!”陈治年的怒吼震得输液架微微晃动。
他猛地前倾身体,影子如黑云压城般笼罩病床,“我平时就是这么教导你的?不仅傍上了金主,还以为自己飞黄腾达了,就看不起你老子了,是不是?”
回想起半夜接到那个自称是陈千哲女朋友的电话。
没多会儿,一群身着笔挺西装、打着领带的人便开着豪车来到他家门口接他。
到了医院,一路畅通无阻地直达VIp病房。
这般优渥的条件,背后肯定是个有钱有势的主儿。
陈千哲从小就性格孤僻,不爱与人交流,又怎么可能与那些权势滔天的人结交?
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有钱人,更不可能瞧得上性格上有“缺陷”的陈千哲。
若不是凭借那张脸攀高枝,还能有什么缘由?
他走进病房的时候,两人还亲昵地靠在一起。
每每想到这一幕,陈治年就觉得刺眼至极,若不是自己及时赶到,真不知道这两人还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陈千哲偏过头去,视线落在窗外的天色,声音里透着疲惫:“你半夜赶来,就为了说这些?”
病床上的儿子刚经历完一场大手术,苍白的面容在白炽灯近乎透明。
而这位父亲的第一反应,竟是指责他出卖色相。
“我陈治年清贫半生,恪守师德,养不出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儿子!”
陈治年的手指在发抖,像片风中枯叶,“立刻和那个女人断了,否则——”
“否则怎样?”陈千哲突然笑了,那笑意未达眼底。
他缓缓转回视线,直视父亲充血的眼睛:“现在,请你出去。”
这句话像根导火索。
陈治年整张脸涨的通红,手背上青筋暴起:“否则你就滚出这个家!我没有你这样寡廉鲜耻的儿子!”
他的声音嘶哑得可怕,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这张老脸,都被你丢尽了!”
“吵什么?”
一声冷喝,打断了陈治年歇斯底里的叫骂。
陈治年猛地回头,只见门口站着秦书。
她修长的手指间夹着刚办完的住院单据,眉梢微挑,唇角挂着一抹淡到近乎凉薄的笑意望着他。
“陈先生,我想我之前已经跟您说得非常清楚了。”
“请您过来,仅仅是为了配合一下必要的程序,可不是让您在这儿打扰我男朋友术后休养的。”
秦书一边说着,一边稳步抬步走进病房,朝着陈治年步步逼近,“医院明文规定禁止大声喧哗,这种最基本的常识,您不会不懂吧?”
“我会照顾好他。”秦书微微扬起下巴,俯视着陈治年,“陈先生,请您先离开。”
离开?
陈治年瞳孔剧烈收缩,皱纹里积压的怒火喷薄而出,“我是他父亲!你又算什么!”
“你看上他什么?这张脸吗?”
他猛地指向儿子苍白的脸庞,声音开始发抖,“你们这些有钱人——”
“将陈先生请出去。”
陈治年的话还未说完,秦书便冷着脸,毫不犹豫地直接唤来秘书,下达了逐客令。
三更半夜的,再这么闹下去,不仅会影响陈千哲休养,肯定也会打扰到其他病患 。
秘书脸上挂着恭敬的微笑,将陈治年“请”出了病房。
随着病房门缓缓关上,刚才还喧闹不止的病房,瞬间再次安静了下来。
秦书在病床边坐下,指尖轻轻拂过陈千哲额前的碎发:“对不起,应该先把他送走再去办手续的。”
陈千哲摇了摇头,苍白的唇抿成一条直线:“该道歉的是我。”
他不敢抬头,生怕从她眼中看到一丝厌恶。
他不知道秦书究竟听到了多少,这么想着,一阵浓烈的难过涌上心头。
那种感觉,就像是他一直拼命想要隐藏的伤疤,被粗暴地撕开,暴露在他最想展现完美一面的人面前。
“书书,你不要听他的。”
陈千哲费力地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紧紧抓住秦书的手,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我不是那样的人。”
他心里却没底。
毕竟就在白天,他还用自己的伤势迫使秦书与他在一起。
或许陈治年说的并非毫无道理,他确实在用不堪的手段攀附这株高枝。
秦书轻轻握住他的手,指腹在他冰凉的指尖上摩挲了两下,才小心地塞回被子里:“我知道你不是。”
她的声音像浸了温水的绸缎,柔软地包裹着他,“我只是在担心你。”
已经过了午夜,时间不早了。
“你需要休息才能好得快。”她俯身整理枕头时,发梢扫过他的脸颊,“我就在这里,什么都别想。”
陈千哲沉默地凝视着她,深色的瞳孔里晃动着不确定的光。
秦书忽然抬手覆上他的眼睛,掌心传来睫毛颤动的触感:“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别想了,”温热的呼吸拂过他额前的碎发,“这些事交给我处理,你现在只需要闭上眼睛。”
指缝间,她看见他苍白的唇微微张开:“……秦书书。”
带着鼻音的三个字,像只受伤的小兽在呜咽。
秦书心头一颤,还没反应过来,又听见他轻声说:“那你陪我一起睡,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