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杨锦抵达青州府。
虽处西陲,此地因扼守商道,竟也市井繁华,人流如织。
奇装异服者摩肩接踵,贩卖之物更是五花八门,蛇虫鼠蚁、珍稀药材,不一而足。
行至闹市,忽闻异香扑鼻。
抬头见一牛羊肉铺,食客盈门,香气四溢。
杨锦腹中饥饿,便挤了进去。店内人满为患,小二只得在柜台旁支张小凳。
杨锦也不计较,安然坐下。
一胖伙计上前招呼,满身羊膻,抹布搭肩:“客官,来点啥?”
“两斤上好的羊肉,一壶老酒。”
杨锦吩咐道。
不多时,一店童左手托着热气腾腾的羊肉木盘,右手抱一粗瓷酒坛,咣当放在桌上。
酒坛冰凉,凝着水珠,坛身沾满油腻指印。
杨锦抓起羊肉大嚼,肥嫩鲜香,油脂在齿间迸开,满口生香。
几块肉下肚,又抱起酒坛痛饮。
清冽酒液入喉,初时冰凉,旋即化作一团烈火滚落腹中,一路奔波的疲惫顿时消散泰半。
正享用间,店门又进四人。
装束迥异中原:头缠白巾,三男一女。
女子约双十年华,一袭素白衣裙,面罩轻纱,只露出一双清澈却隐含忧色的眸子。
三名男子,一老两少,皆背负狭长弯刀,风尘仆仆。
几人落座,连饮数碗粗茶解渴,显是长途跋涉而来。
杨锦观其气息沉稳,步履轻健,皆是身负上乘武功之人。
未几,门口一阵喧哗,涌入十余名身着公服的官差。
见座无虚席,两名凶悍差役拔刀便赶走两桌食客,擦拭桌椅,谄媚地请一位首领模样的锦衣男子坐下。
店童欲上前倒茶,却被随从粗暴推开。
那锦衣首领对其他视若无睹,一双鹰隼般的眼睛,竟死死盯住了那白衣蒙面女子,目光贪婪,肆无忌惮。
杨锦冷眼旁观,暗叹此店当真“卧虎藏龙”。
那锦衣首领名唤方腊,年近四旬,鹰鼻鹞眼,面容冷硬。
头戴乌纱,腰悬一柄奇形短刀。刀鞘以鲛皮包裹,上嵌一颗幽深如渊的黑珍珠为恶鲛之目,望之令人心悸。
一波未平,店外又来一拨人。
为首一位老者,鹤发童颜,身着华贵锦袍,精神矍铄。
行至店前,忽地“咦”了一声,驻足向内张望。
身旁一十七八岁的紫衫少女娇嗔道:“老祖宗!您又怎么啦?一惊一乍的,吓死小曼啦!”
老者捋须,目光如电扫过店内:
“此店之中,藏有高手!待老夫进去瞧瞧!”
身后几名随行中年男子闻言皆露惊容。
能让“北岷童佬”童百川称为高手者,江湖上屈指可数!
几人不敢怠慢,紧随入店。
店家见又来贵客,忙不迭加桌。
童佬一行勉强落座。
杨锦暗自心惊,这老者气息渊深似海,内力雄浑霸道,隐有风雷之势,显是绝顶高人!
白衣女子一桌见又添强敌,忧色更重,低头不语,只盼速速吃完离去。
方腊亦瞥了童老几眼,眉头紧锁,不复方才倨傲。
童佬入座后,目光如探灯般在店内扫视,掠过杨锦时微露讶异,随即落在方腊与白衣女子身上,若有所思。
童佬手指轻叩桌面,一股无形无质、却精纯绵长的内力悄然弥散开来,如春风拂柳,暗藏试探之意。
杨锦顿觉体内真气微澜,阴阳二气本能流转相抗。
他心念电转,立时收敛气息,导引内力归于丹田气海,周身气息瞬间敛于无形,仿佛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白衣女子显然亦有所觉,与同伴交换眼色,匆匆起身欲离。
岂料刚行至童佬桌旁,那紫衫少女小曼眼中狡黠之色一闪,纤手如电,一招精妙的“千佛探云手”,
直取白衣女子面纱!
白衣女子早有戒备,不待其手至,右腕一翻,反扣小曼脉门!
小曼惊呼一声,被一股大力带得踉跄前扑。
白衣女子顺势一扭,欲将其制住。
小曼惊慌之下,腰肢如灵蛇般一摆,一招“金鲤倒穿波”,险险挣脱,狼狈退至童佬身侧。
白衣女子身旁三名男子立时拔刀相护,怒目而视。
童佬呵呵一笑,起身道:“小曼!不得无礼!”
转而对白衣女子拱手,
“劣孙顽劣,惊扰姑娘,老朽代她赔罪了。”
他身旁一名沉稳中年人亦上前致歉。
小曼撅着嘴,嘟囔道:
“人家…人家只是想瞧瞧,大白天的蒙着脸,多古怪嘛!”
白衣女子冷冷扫视一眼,见对方人多势众,不欲纠缠,一言不发,领着同伴快步离去。
方腊见状,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挥手带着手下官差,亦紧随白衣女子而去。
其中关窍,不言自明。
童佬目送两拨人离去,对身旁人道:“我们也走罢。”
亦率众离开。
店内终于恢复平静。
杨锦心知这青州府暗流汹涌,不欲多生事端,吃饱喝足后,便牵马出城,径奔李桐所指的青州西郊群山而去。
行出十余里,人烟渐稀,黄土丘壑连绵。
忽闻前方传来金铁交鸣与叱喝之声!
杨锦纵马登上高丘,俯身望去,只见丘下尘土飞扬,正是方才肉铺中的两拨人!
方腊率领十余名官差,已将白衣女子四人团团围住。
地上已躺倒两人,正是白衣女子一方!唯剩一名年轻男子护在白衣女子身前,苦苦支撑,险象环生。
官差们刀光霍霍,显然欲下杀手!
杨锦正自踌躇是否插手,忽听一官差厉声喝道:
“再不交出东西,今日便是尔等死期!”
白衣女子虽处下风,声音却清越冷冽:
“碧林宫之物,尔等也敢觊觎?活得不耐烦了么?!”
“碧林宫?”三字入耳,如惊雷炸响。
杨锦浑身一震!
苦苦追寻的线索,竟在此处意外得见!
官差们闻言却哄笑起来,仿佛听到天大笑话:
“什么狗屁碧林宫!江湖草莽,乌合之众!也敢在官爷面前放肆?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