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砸在车窗上。
萨尔瓦多坐在驾驶座后排，双手抵着窗。
“赵叔你别抽烟。”他撇撇嘴，“等会弄得车里面都是烟味。”
“行行行，你小子。”赵空城无奈地将烟盒放回口袋里。
就在此时，他耳上的耳麦传出了副队长吴湘南的声音。
“老赵，鬼面王正在往你所在的位置赶。”
“什么——”赵空城的声音一顿，他看向萨尔瓦多，“臭小子，你先去林七夜家里再坐会吧，叔有点事要处理......”
“叔，我的耳麦也是开着的，全都听见了。”萨尔瓦多轻声说道，“赵叔，我俩打不过鬼面王的。”
赵空城转头看向少年。
“我知道。”
.
矮旧的老住宅内，两道身影在雨中狂奔。
“你们确定鬼面王真的朝着这里来了？”
赵空城皱着眉，想要再次确认一遍。
“不确定，”吴湘南说道，“十分钟前，我们在下水道附近发现了鬼面王的血迹，我们推测祂的目的地可能是老住宅区或者市中心。”
“有两个疑似地？”
“没错。”
“那怎么办？”萨尔瓦多忍不住开口，“难道要分成两队守吗？”
“理论上是这样，”吴湘南回应道，“但因为市中心人流量巨大，我们无法短时间内疏散，所以只能派出大部分战力前往市中心驻守。”
“那我们怎么办？！”萨尔瓦多有些愤怒，“我们压根就打不过鬼面王，如果它在这里，我们俩根本就拦不住祂！”
“而且...如果鬼面王出现在这里，老住宅区的人怎么办？”赵空城问道。
老住宅区居民少，分布较为分散，相对市中心来说更加容易疏散，而且……
而且就算鬼面王来到这里，也不会造成太大的损失是吗？赵空城的声音中带有一丝怒意，这里住着的，也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啊！
老赵，冷静！吴湘南的声音严肃至极，我从来没说过放弃老住宅区，现在红缨已经带着人往那里赶了，你和萨尔瓦多现在的任务就是疏散人群，不许和鬼面王正面对上，必要时展开【无戒空域】，还有，必须保证神明代理人萨尔瓦多的安全！”
“......”
沉默良久。
“收到。”赵空城叹了口气。
萨尔瓦多面色难看地跟着赵空城狂奔，雨珠飞溅。
那朦胧的水汽之中，熟悉的矮房子愈发靠近。
那是——
林七夜的家。
忽地，一股恶心至极的臭味猛地涌入了两人的鼻腔。
萨尔瓦多身形一顿，同赵空城一道看向了不远处的井盖上。
跟昨天在下水道里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
像是肉类变质腐烂又混着浓郁的血腥味。
萨尔瓦多的嘴唇微微颤抖。
“赵叔......”
“假的吧......”
赵空城的手紧紧的攥着手提箱的把手，他深吸一口气，微弯下腰，将手提箱放在了地上。
他们俩人都很清楚这代表着什么。
报告，守望者赵空城，在老住宅区发现鬼面王……
赵空城边打开耳麦汇报，边摁下手提箱上的按钮。
他拿起手提箱里的三块修路告示牌，递给萨尔瓦多。
“小子，去把它放好，然后去通知林七夜他们撤离。”
“叔，你呢？”萨尔瓦多快步将告示牌放好，随后蹙着眉询问：“湘南叔说红缨姐正在往这里赶，你先打开【无戒空域】困住鬼面王就好了。”
“【无戒空域】是用来隐藏战斗的，”赵空城摸了摸少年的脑袋，“它可困不住鬼面王。”
咕嘟......
面前的那块井盖剧烈的颤动起来，原本流入的雨水疯狂的逆向涌动！
“赵空城！”吴湘南的声音逐渐变得焦急，“无论如何，不准和鬼面王正面战斗！
不过是十分钟！就算让它杀几个人也不会恢复太多实力！
‘神秘’造成的平民死亡无时无刻都在发生，我们守夜人不是神！
如果因为一个重伤的鬼面王失去核心成员，这根本就是得不偿失！”
“老赵！”
井盖猛地被弹飞，一只狰狞的手臂咻得探出，紧接着，鬼面王猛地跃出。
赵空城将萨尔瓦多挡在身后。
“新兵，你知道吗？”
“每个新兵真正成为守夜人时，都会立下一个誓言。”
“什么？”
“若黯夜终临，吾必立于万万人前……”
“今天，我就给你上这一课。”
萨尔瓦多的唇角紧抿。
“可......”
“这里没有万万人！”
他忍不住吼道。
“赵叔你看清楚这里没有万万人！”
“你还有老婆孩子！你不能死！”
“就算你死了，也没有人会知道这一切！”
“这不值得！！！”
赵空城朝着那矮旧居民楼的楼上看去。
“是啊......
这一次，我的身后没有万万人，
可，
我的身后……
有那孩子的全世界。”
他的双手突然合十。
一道无形的画布笼罩了这小小的三角。
“禁墟……【无戒空域】！”
“赵叔——！！！”
萨尔瓦多在外边扯着嗓子喊着，求赵空城也让他进去，可一丝回应都没有得到。
暴雨之下，少年跪在地上，面颊诡异地泛起潮红。
他的嗓子已然沙哑。
身后传来脚步声。
萨尔瓦多顿了顿，嗓音染着哭腔。
“赵叔......你放我进去......”
“我可以帮你的......”
他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
“萨尔瓦多！”
林七夜的声音猛地响起。
“赵空城呢？”
萨尔瓦多双手撑着地，轻声道，“【无戒空域】里面。”
下一秒，林七夜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赵空城！我知道你在无戒空域里！你快开开门，让我进去！！”
一秒......
两秒......
“你特么大晚上不吃饭，跑出来溜达个屁！给老子滚！！”
“赵叔你放我进去！！！”萨尔瓦多猛地喊道，“我可以帮你的——我真的可以帮你！！！”
“你个刚入‘盏’境的臭小子能帮到我什么！”赵空城吼道，“林七夜，你小子带着萨尔瓦多走！”
林七夜没吭声，他用力朝着【无戒空域】撞去。
没用......
真的只能在外面等吗?
萨尔瓦多已然泪流满面。
“你的神墟......”他哀求道，“用你的神墟试试！”
下一秒，林七夜的双眸染上金芒......
那块遮蔽着这片天空的无形画布在他的面前，裂开一角。
萨尔瓦多猛地站起身，浅金色的长发此刻凌乱的散落，他顾不上此刻的狼狈模样，跌跌撞撞地跑进了【无戒空域】。
“赵叔！”
赵空城的表情像是见了鬼，直愣愣地看着的两个少年。
“你俩...怎么进来的？”
林七夜撩起了被雨水浸湿的头发。
“不得不说，这个【无戒空域】是真的挺硬的，不过幸好我有这双眼睛，能找到它最薄弱的点，也幸好……
现在是黑夜。”
林七夜看了眼遍体鳞伤的鬼面王。
“还说你没有禁墟？这是人能砍出来的？”
“别废话，你俩给我退到一边去。”
“赵叔......”
“萨尔瓦多，我知道你想帮我治疗。”赵空城无奈地说道，“但等我砍完这一刀也不迟。”
“......”
萨尔瓦多轻声道，“真的不迟吗？”
你的生命力都要燃尽了。
“臭小子，你还不相信你赵叔了。”赵空城握紧手中的刀柄。
“我可以帮你打架。”林七夜出声道，“我现在也很厉害的。”
我知道，你先退到一边。赵空城转头看向他，最后一刀...等我砍完，你再来帮我也不迟。
萨尔瓦多忽然攥紧了拳。
赵空城深吸一口气，握紧手中的刀柄，一双眸子紧紧的盯着不远处的鬼面王。
“小子。”
“嗯？”
“这一刀，你要看好了。”
“为什么？”
“这一刀……会很帅。”
“……”
赵空城的双腿就猛蹬地面，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冲向鬼面王！
抬手，
挥刀。
黑色的月牙划过天空，
轻轻的，
斩下了一颗长着苍白鬼脸的狰狞头颅。
可随着鬼面王的死亡，赵空城身形一晃也倒了下去。
“赵叔！”
萨尔瓦多想要伸手去接赵空城，可比他更快一步的，是林七夜。
赵空城身上的伤口密密麻麻、纵横交错，汩汩鲜血像是要将身下的雨水泥潭都染成血液的颜色，身上的肋骨几乎断了一半，他的生机就像是灰烬之中的星星余火，愈发微弱。
“你的身体......”林七夜茫然无措地坐在赵空城身旁，“怎么办......”
“赵叔......”
萨尔瓦多跪在赵空城身前，手中浮现无数点萤绿色粒子光点。
“别浪费禁墟了，臭小子。”赵空城伸出手，想揉一揉少年的脑袋，可意识愈发模糊，连抬手的气力都没了，他似乎是认命般地抬起头，“我用了鬼神引，救不回来的。”
“但不亏......至少我死前还体验了一把禁墟。
而且——
我做到了，横刀向渊，血染天穹。”
“赵叔，”萨尔瓦多轻声道，“闭嘴。”
“都觉醒禁墟了，
您还要当大名鼎鼎的赵将军呢。
怎么能在这里认命呢？”
林七夜看向萨尔瓦多面前的那由无数粒子光尘组成的萤绿色光团。
就在少年的嗓音落下的那一刻，那正在往赵空城体内输入生命力的光团愈发强横。
似乎是在与死神抢人一样。
少年的面色愈发病态，眼皮沉重的几乎要掀不起来了。
一旁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林七夜拿起那把属于赵空城的刀，朝着鬼面王一步步走去。
他不允许任何东西打扰到萨尔瓦多!
随着鬼面王凄厉刺耳的嘶吼声响彻云霄，萨尔瓦多失去了意识，猛地躺倒在地......
少年倒在雨地之中，任凭暴雨冲刷着单薄的身体，唇角挂着些许笑意。
真好——
暴雨之下，
是平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