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沼镇的夜晚比白天更加活跃,也更加危险。缺乏有效的照明,只有零星的火把、摇曳的油灯,或是某些建筑内部透出的、不稳定的人工光源,在浓雾中晕染开一团团模糊的光斑。空气中混杂着各种气味:劣质燃料的刺鼻、食物腐败的酸臭、沼泽特有的腥臊,以及……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林北星将气息收敛到最低,借助阴影和废弃建筑的掩护,缓缓移动。他的灵觉如同蛛网般细细铺开,虽然范围有限且感知模糊,但足以让他提前规避大多数明显的危险和巡逻的镇民。
他没有去镇中心那些看似热闹的聚集点,而是选择了一些边缘地带——靠近沼泽的棚户区、废弃工厂的外围、以及几条据说消息灵通的“暗巷”。这里的人更加警惕,眼神也更加麻木或凶狠,但往往也藏着不那么受泥鳅这类中间人控制的信息。
在一处由报废卡车和铁皮搭建的窝棚附近,他听到几个正在分食某种烤制虫肉的人低声交谈。
“……听说了吗?北边旧河道那边不太平,前几天‘瘸腿老三’那伙人过去,一个都没回来。”
“妈的,又是那鬼东西?泥鳅那混蛋还在找人去送死呢?”
“哼,他精着呢,专找不懂行情的外来户。上次那几个愣头青,可不就折在泵站了?不过听说这次活下来的有点本事……”
“有本事顶个屁用!这鬼地方,再有本事能硬得过沼泽里的怪物,还是能惹得起那些‘带眼睛’的瘟神?”
林北星心中一动,屏住呼吸,仔细聆听。
“嘘!小声点!那些人也敢议论?他们前几天好像在镇子外面转悠,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或者找人。”
“找谁?咱们这破地方,有什么值得他们惦记的?”
“谁知道呢……反正离他们远点。我听说东边‘拾荒者公会’的人,有个小队不小心撞见了,直接被……消失了,连点动静都没有。”
“拾荒者公会”……林北星记住了这个名字。这似乎是腐沼镇另一股势力,或许能与泥鳅形成制衡。
他悄然离开,又潜行到另一处靠近黑市边缘的、由废弃集装箱改造的小酒吧附近。这里人声稍显嘈杂,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酒精和汗液的味道。他没有进去,而是躲在集装箱的阴影里,感知着里面的动静。
里面的人谈论的多是物资交换、狩猎收获,以及某些小团体之间的摩擦。但很快,他捕捉到了有用的信息。
“……泥鳅最近蹦跶得挺欢,好像搭上了什么线,手底下的硬货多了不少。”
“他能有什么线?不就是坑蒙拐骗?我听说他手里有‘源质结晶’的渠道,吹得天花乱坠,谁信谁傻。”
“不一定。昨天‘独眼’从他那里买了批武器,质量确实不错,不像咱们这破烂堆里淘换出来的。你说……他会不会真和那些‘外面’的人勾搭上了?”
“外面?你是说……那些穿得跟铁罐头似的?妈的,那可不好惹……”
谈话声渐渐低了下去,似乎涉及到了敏感话题。
林北星心中念头飞转。泥鳅可能真的和“观察者”有某种联系,至少他获得了来自“观察者”或者其相关渠道的物资。这解释了他为何能拿出相对精良的武器,也解释了他为何知道“观察者”在附近活动,甚至可能知道“观察者”在寻找什么——很可能就是他们三人,以及他们身上的徽章和艾拉。
就在这时,酒吧门口一阵骚动。几个穿着统一、虽然破烂但明显带有某种制式痕迹的人走了出来,为首的是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眼神凶悍的男人。他们身上带着一股血腥和硝烟混合的气息,与腐沼镇大多数幸存者的气质截然不同。
是“拾荒者公会”的人?林北星猜测。
那刀疤脸男人站在门口,环视四周,目光锐利如鹰。他低声对身边一人吩咐了几句,那人点头,迅速朝着镇子北面——泥鳅通常活动的区域跑去。
林北星心中一凛。拾荒者公会的人也在关注泥鳅?他们之间是否有冲突?这是一个机会吗?
他按捺住立刻上前接触的冲动,继续潜伏观察。现在贸然现身,风险太大。他需要更多信息,需要知道拾荒者公会对泥鳅,以及对“观察者”的态度。
就在他全神贯注于酒吧门口的动静时,一股极其微弱、但带着明显恶意的感知,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掠过他所在的阴影区域。
林北星浑身汗毛瞬间倒竖!
这不是普通的警惕,而是带有明确指向性的探查!对方在主动搜索!是“观察者”?还是泥鳅派来盯梢的人?
他立刻将自身灵觉收缩到极致,几乎停止了呼吸,整个人如同融入了冰冷的墙壁和阴影之中。徽章传来的温热感似乎也感受到了危机,微微波动了一下,帮助他更好地隐匿了自身那微弱的能量气息。
那道冰冷的感知在原地盘旋了片刻,似乎有些疑惑,最终缓缓退去。
林北星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腐沼镇的水,比他想象的更深、更浑。泥鳅、拾荒者公会、可能存在的“观察者”……几股暗流在这里交汇。而他们这三个身受重伤、怀揣秘密的外来者,如同投入这潭死水的石子,已经激起了涟漪。
他必须尽快回去,将探查到的情况告知苏皖。下一步该如何行动,需要更加谨慎的权衡。是尝试接触看似与泥鳅对立的拾荒者公会?还是利用几方势力的微妙关系,火中取栗?亦或是,必须在更大的风暴来临前,不惜一切代价逃离腐沼镇?
夜色更深,腐沼镇的迷雾仿佛拥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他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和选择,都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