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出来的话，我可就要走了。”
“别走。”汪芷年听后连忙从角落走出，“娘让我来找你回去。”
她已经躲在这看了好一会了，不出来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汪茂年。
同样的，在汪茂年心里，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这个妹妹。
曾经他以为自己和汪芷年一样，都是从小缺少父爱，被父亲遗弃的孩子。但当汪芷年和忠国公一起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发现自己错了。
被遗弃的只有他一个。
见到汪芷年的那个瞬间，积攒多年的委屈、不甘和嫉妒如洪水一般涌上了汪茂年的心头。
他想不通为什么同样作为父亲的孩子，妹妹可以被带在身边，而他却不能？
既然现在可以把妻女带在身边，那当初为什么不肯带上他们？这样一来，他曾与王氏在离州相依为命的那几年又算什么？
原本随着年岁渐长，又有林彦文的劝导和宽慰，汪茂年已经想开了不少，也理解了当年忠国公有多不易。
但在这一瞬间，他意识到这一切不过是他自作多情，并潜意识地认为父亲更喜欢妹妹，不喜欢他。
所以这么多年来，即便是在同一个屋檐下，汪茂年也抵触和汪芷年接触。
哪怕他知道这一切不怪汪芷年。
不过人的感情终归是复杂的，萍水相逢的两个人相处久了也会产生情愫，更何况他们还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亲兄妹。
只是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往事交织在一起，让兄妹两之间像是隔了一层看不见的窗户纸，很薄，却一直没有被捅破。
天色又暗了些，天边依稀可见一道弯月的残影。晚风吹起汪茂年腰间的宫绦，同他腰间佩戴的玉佩缠在一起，害得他费了好大的劲才解开。
他解得开手中的绳结，却始终没能解开自己心中的心结。
那日之后，汪芷年心中一直挂念着这件事，也想着抽个合适的时候再回去看看。但宫里的事实在太多，她只能把回家的事暂时搁置起来。
再回家是在几个月后的重阳，同时她还见到了前来拜访的陈知慧和她的父亲陈复。
“不知陈兄今日到访，准备不周，还请陈兄多担待。”
陈家父女的到来让忠国公措手不及，在他的印象中，他与陈复只有几面之缘，并没有亲近到可以登门拜访的程度。
忠国公在朝中甚有威望，但除了必要的公务来往以外，他一直是独来独往的一个人，也没有可以深交的知己好友，更多的是点头之交。
他这样做，是为了避免日后被有心人诬陷他结党营私，让天临帝疑心。
古往今来，人与人之间都是共患难易，同富贵难。忠国公并非不相信天临帝的为人，只是不论是谁，在那个位子坐久了，多少都会被皇权影响异化。
哪怕是共同出生入死过的兄弟。
所以他在朝中没有交好的朝臣，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件好事。
“汪兄太客气了，今日贸然来访，请汪兄莫要怪罪。”陈复看向站在堂中的汪茂年，“小弟此番是特意来感谢茂公子的。”
忠国公愈发听不懂了：“陈兄此话怎讲？”
陈复解释说：“汪兄有所不知，小弟有咳疾，吃了许多药也不见好。多亏茂公子医术精湛，这也是汪兄教子有方。”
但一开始，陈复并不认为汪茂年能治好他的病。
因为汪茂年实在是太年轻了。
不过他也明白陈知慧是一片好心，更不想驳了忠国公的情面。再者这些年他也吃了不少汤药，什么样民间偏方没试过，也不差这一回了。
于是这样抱着试试看的念头，他按着汪茂年开的药方抓了药回来。没想到几服药下去后，每日咳嗽的次数确实少了许多，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
“原来是这样，这等小事，何必辛苦陈兄亲自登门。”忠国公说完看了汪茂年一眼。
汪茂年则避开了忠国公投来的目光。
他没想到陈复会在今日亲自登门致谢。
在为陈复问诊前，陈知慧并未提及陈复也在朝中做官，直到那日在陈府，他看到了陈复书房中叠放整齐的官服。
可是他已经答应了陈知慧，就没有再反悔的道理。
当初他主动提出为陈复问诊，一是感谢陈知慧帮自己找回大氅，二是欣赏她在元宵灯会肯为陈四的妻子挺身而出。
陈知慧让他想起一位故人。
从某个方面来讲，她们两个很像，都有着远大的志向，都会尽自己所能地去拯救那些陷于水深火热中的百姓。
除此之外，她们两个无论是长相亦或者是性格，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陈知慧就像一阵风，尽管你只是从她身边经过，也能感受到她的豁达和热烈；那位故人则像一汪清泉，经过长时间的相处，才能感受到她身上那种源源不断的生命力。
风和清泉，是没有相似之处的。
那位故人在医术上的理解和造诣远在汪茂年之上，汪茂年曾打趣她说，若是史官偏爱，能把她写进史册，那她一定会成为第一个青史留名的女医者。
“青史留名有什么好稀罕的？”她听后摇了摇头，伸手去接顺着屋檐滴落的雨滴，“墨子有言民有三患，饥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老者不得息。但依我之见还可以再加上一条，病者不得医。”
“不论在什么时代，都有因为没钱而看不起病的百姓。没有钱，就没有人为他们看病，他们只能等死。所以以后我要做个云游四方的医者，专门为那些付不起银子的平民百姓出诊。”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睛亮亮的，她相信自己可以做到。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的话，现在的她肯定已经实现了自己曾经的梦想。
陈复带着陈知慧离开时正直正午，确认汪茂年看向自己后，陈知慧乔迁地把手背在身后比划了一个“三”的手势，示意汪茂年三日后相见。
“看得出来，这位陈姑娘很喜欢你。”她们走后，王氏突然看向汪茂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