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的铃声响起，姜蕴宁没有理会，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坐着。
顾远舟看她那副神态自若、不卑不亢的模样，暗暗点头，有点高材生的派头，心下便信了几分。
“姜同学，可以把你的答题卡让我看一下吗？”
虽然姜蕴宁有点奇怪，但还是点点头，把答题卡递过去。
顾远舟接过来，低头看去。
起初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眉头舒展，眼神专注，一副习惯性的审题姿态。他也没看其他的，直接翻过去看最后一道大题，手指轻轻顿了顿。原本淡然的面色里，逐渐浮现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讶。
这……这写得也太干净利落了。
解题步骤精确得像被尺规画过，逻辑清晰到近乎冷酷，而且关键点全部踩准，没有一丝冗余。更夸张的是，同一道题，她写出三种完全不同的解法，思路切换如行云流水，竟然连他这个做数学研究的人都挑不出毛病来。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那道压轴题下方横跨半页的推导过程，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这是个……十五岁的高中生写的？
长江后浪推前浪，可是现在后浪，都这么强的吗？
他这个前浪又惊又喜。
几分钟后，程国强回到办公室。
“来了啊，姜同学。”他笑着点头，目光一转，看向坐在另一边沙发上的师弟，“来，介绍一下，这位是顾远舟教授，京市大学数学系最年轻的教授。”
程国强没想到介绍顾远舟的时候，他居然头都不带抬的。
“怎么了？”程国强瞥见顾远舟的神情变化，慢悠悠地坐到他旁边，语气里带着点儿幸灾乐祸，仿佛早就等着看这反应，“现在还觉得我刚才是在吹牛吗？”
顾远舟没理他，反而抬头看向姜蕴宁，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看起来冷静寡言的女高中生。
“你这道题目的第一种解法，是你在哪儿看到的？”他语气压低，眼神难得地认真，“谁教的？”
姜蕴宁微微侧头，神情平静，语气不带任何情绪起伏，“没人教。我自己推出来的。”
“你自己？”顾远舟喃喃一声，又低头重新看了一遍答题卡的演算过程，像是要从中找出点破绽来证明她说谎一样。
可惜没有。
这不是套用模板，不是照搬某种思路，也不是靠死记硬背就能做出来的。
是真正理解了之后，衍生出来的解法。
他终于收起答题卡，忽然换了个语气，像是不经意地问：“姜同学，有没有兴趣，聊聊微分方程里的奇点分类和解的稳定性？”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试探性的邀请，像是在轻轻敲门，看看对方愿不愿意打开那扇通往更高世界的大门。
程国强在旁边笑出声：“得了，你这招老掉牙的‘学术搭讪’都过时了，什么时候能更新一下版本？”
姜蕴宁抬眼看了顾远舟一眼，神情淡淡，语气却不容置疑，“数学只是工具，不是我感兴趣的终点。”
顾远舟丝毫不在意她冷淡的态度，但凡有点实力的人都有这个或那个臭毛病。他自己也是，他也不是在每个人面前都像在师哥面前一样活泼，不然他手下的那帮研究生也不会每次见他都跟奔丧似的，耷拉着脑袋。
“没关系，现在没兴趣，说不定明天就有兴趣了。”顾远舟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个本子，翻开到最新一页，递到她面前，“这是最近我正在推演的论题，看一看？”
他最近正卡在这个论题上，推导进展缓慢。这次来苏市，原本也是想着换个环境，说不定思路就打开了。
姜蕴宁接过本子，低头一看，上面写着一行醒目的题目：
《关于非线性函数空间中映射不变性的若干猜想与引理构建》
笔迹狂放潦草，密密麻麻的演算铺满整页，逻辑链条环环相扣。那些随手画出的箭头、公式之间的跳跃感，让人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是顶尖研究者灵感迸发时的狂热手迹。
姜蕴宁的眼神终于有了细微的变化，手指轻轻掠过第五行的一个式子，停了一秒。
“这个地方，”她语气平淡，却精准指出，“你这里用了一个默认成立的约束条件，但它其实只在可度量空间下才能推广成立。如果放在你这个泛函空间结构里，左边这个推导链会断掉。”
顾远舟倏地一抬头，脸上第一次露出震惊的表情，“你以前研究过这个论题？”
姜蕴宁摇摇头，把本子递回去，“没有，刚刚才看到，除非你另外设定一个边界条件，作为补充强化。”
程国强：“……”
他原本只是想看热闹。
顾远舟接过本子，目光定定地看着那一处被指出的漏洞，头脑高速运转着。
他沉默了几秒，忽然笑了，低声感叹，“这哪里是中学生啊……”
天才还在读中学，他想想那些高分考京大的研究生，突然觉得不香了。
顾远舟合上本子，正了正神色，声音比刚才更认真了几分，“姜同学，要不要考虑一下，提前进入大学数学课程？我可以带你。”
姜蕴宁淡淡回应，“谢谢顾老师，我对数学没什么兴趣。”
“京市大学数学系。”顾远舟再次强调了一下，怕刚才姜蕴宁没有听清楚程国强对他的介绍。
“我知道的。谢谢顾老师。程老师，如果没什么事情，我要回去上课了。”
程国强瞥了一眼师弟吃瘪的样子，朝姜蕴宁点了点头。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程国强才忍不住笑了，“没想到吧，人家居然说对数学不感兴趣。”
“她是还没有感受到数学的浪漫。”顾远舟暗暗下决心，这个苗子一定要挖到自己学校去。不然，他估计晚上都睡不着觉。
想着想着，他立刻给自己的导师孙启年教授发了一条信息，简要说明了情况。
没想到孙教授立刻表现出极大兴趣，回信说：“眼看数学奥林匹克竞赛就快到了，如果她能拿下金牌，那我们就特招她进京市大学，我亲自带。”
顾远舟听得一愣神，心里暗想：本来是想收个徒弟，结果现在倒像是要收个师妹了，什么时候收学生的竞争变得这么激烈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心里既兴奋又有些无奈——这场“抢人大战”，看来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