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了十来分钟的夜风,耳边是那断断续续的金属轻响,起初杂乱无章,渐渐却似与心跳合上节拍,令她原本翻涌的情绪一点点沉静下来。
姜蕴宁收回目光,转身进了屋。
夜色沉沉,风声低缓。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敢在顶刊上动手脚的人,定然也早预备好了承担真相大白后的代价——哪怕是身败名裂。
这事,她不急于一时,她需要的是积蓄力量,然后冷静地去处理。
姜蕴宁关上门,顺手将其锁好,隔绝了外面的凉风,也把缠绕在心头的万千思绪一并堵在门外。
再天大的事,也得等她睡好、锻炼好再说。
前世她也曾在枪林弹雨中摸爬滚打,知道什么时候该冲锋陷阵,什么时候该蛰伏蓄势。凡事要有自己的节奏,这是生存的本能,更是制胜的前提。
姜蕴宁向来知道,沉住气的人,才有资格主宰局势。
而且,那篇文章的发布日期是三个月前,该看的、该议论的早就发生过了。真正准备投入研究的机构,速度最快恐怕也才刚完成立项和预算审批;进展慢的,说不定还停留在可行性调研阶段。她自然就不急了——在科研领域,三个月的沉寂不过是初步论证与资源协调的铺垫期,十分常见。
若是她现在着急,步调一乱,反倒容易打草惊蛇。
此时,作为执棋手的她,需要的是胸有成竹地落下第一子,而不是情绪化地把整盘棋搞乱、推翻。
关了灯,姜蕴宁躺回床上,秒睡。
第二天是星期天,姜蕴宁睡迟了些,睁开眼已是八点。窗外天色已明,阳光洒落在窗帘上,映出柔和的光影。
没有晚睡带来的不适感,她稍微伸了一下懒腰,舒展筋骨后,便起身换上运动服,利落地扎起头发,简单洗漱后随即下楼。
清晨的院子安静而清爽。
姜蕴宁绕着院墙慢跑十分钟,再进行一套系统的拉伸,稍微放松一下大腿肌群,紧接着就开始半小时的核心训练。这是非常典型也科学的训练流程,尤其是对肌肉和关节有较好保护作用。整个过程,她的动作稳健有力,节奏有条不紊。
训练过半,她动作不停,呼吸均匀,却在无声中察觉到一丝异动。
那是一种源自本能的警觉——被注视的直觉。对她而言,这种感觉再熟悉不过。哪怕只是一道看似寻常的目光,也足以让她警惕,立刻进入戒备状态。
重生以来的日子一直安稳平静,姜蕴宁原以为,那些在枪林弹雨中造就的警觉早该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渐退化。
可事实证明,并没有。
姜蕴宁从未真正放下戒备。
哪怕表面平静,姜蕴宁的内心始终对周围保持着一丝提防。这种“看似放松随意,实则随时准备反应”的状态,让她的感知神经始终保持高度灵敏。
有人在看她。
那一瞬间,她的神经悄然紧绷。
她没有立刻抬头,而是借着平板结束之后起身动作,身形微微一顿,冷静地收敛气息。随后,如猛兽捕捉猎物一般,倏地抬头目光扫向右前方。
隔壁别墅二楼的阳台。
果然,有人。
陆思远正倚着栏杆,手肘支着,视线安静地落在她身上。
上回在老师办公室门口匆匆见过一面后,两人就再没碰上过。也是,平时早出晚归,又不同年级不同班,虽是邻居,见不上面,属实正常。
原本表情清冷的陆思远突然朝她挥了下手,还没等她回应,他便笑容灿烂地喊了一声,“姐姐,早上好。”
姜蕴宁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他叫她……啥?
这位大哥知不知道他已经上高二,而且年纪比她这具身体还大了一岁?
叫她“姐姐”?
他怎么……开得了这个口?
院墙那边,忽然传来一道苍老的女声,带着点岁月的沙哑,“阿远,你在跟谁说话啊?”
陆思远朝自家的院子扬声回答,“奶奶,是心心那个刚回来的姐姐!”
这句“姐姐”一出,姜蕴宁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哦——是心心的姐姐啊。”陆奶奶声音温和柔软,拖着绵长的尾音,带着几分亲切。
紧接着,楼上阳台的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一个穿着卡通睡衣、头发乱糟糟的女生怒气冲冲地探出头来,“陆思远,我怎么不知道我姐有你这么个弟弟?”
你看,这两个“冤种青梅竹马”的过节真的挺深,梦里听到熟悉的声音都能在大冷天果断起来骂两句。
有大早上被吵醒的怨气加成,姜可心分分钟化身鬼畜,披头散发地扑向阳台,张牙舞爪。
姜蕴宁抬眸看了她一眼,不发一言,退居幕后。
结果就见自家妹妹朝下望了一眼,看到隔壁院子里正在除草的陆奶奶,瞬间就转变了情绪,换上一张甜得不行的笑脸,嗓音又软又娇地喊了一句,“奶奶,早上好~”
只不过这娇柔的嗓音配上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怎么看怎么像清晨出没的女鬼,扮柔弱诱骗书生。
陆奶奶笑着仰头回了一句,“哎哟,心心早啊,今天这么早就起啦?”
看到姜可心切换自如的两副面孔,这回换陆思远嗤笑一声,斜睨着她,语气慢悠悠,“姜可心,我怎么不知道我奶有你这么个孙女?”
“闭嘴!你啥也不是。”姜可心翻了个大白眼。
转头她又换了副表情,对院子里的姜蕴宁语气软下来几分,“姐姐,别搭理他,这人最烦人了。”
姜蕴宁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像是默认,又像只是随口应声。她吐出一口平稳的气息,重新收回视线,俯身回到训练动作中,支撑、收腹、发力一气呵成。
楼上的姜可心抬头对上陆思远的视线,眼神里满是鄙视,但她显然已经懒得开口。转头毫不客气地“砰”一声关上阳台门,回屋继续睡觉。柔软长发被风吹起,像一只炸毛还没消气的猫。
楼上楼下安静下来,只余清晨的风穿过院墙,带着青草和泥土的味道。
核心训练结束后,姜蕴宁缓缓站起身,抻了下肩膀,目光掠过隔壁楼还在晃悠的阳台门,神色淡漠。
刚才那一眼确认过,她也不过是确定了一个事实——陆思远,目光专注,神色坦然,表面上没有敌意,但不代表他没有目的。
姜蕴宁眸色微敛,内心却早已将陆思远打上了大大的感叹号。
生活堆叠着各种琐碎,而她从不只看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