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外的喧嚣在暮色里渐次沉淀。
苏晚星的白色运动鞋碾过银杏叶，碎金般的光斑从叶缝漏下来，落在她手机屏幕上——微信弹出九十九条未读消息，全是工作室群里炸开的媒体通稿截图。
“陈律倒戈”的词条已经爬上热搜第一。
她划到周小禾的直播回放，女影评人正摘下眼镜擦拭，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他摘了律师徽章，可他的心还在那套西装里。”直播间弹幕刷得飞快，有人问“什么意思”，周小禾突然笑了，指节叩了叩镜头：“你们看他递辞呈时的手——在抖。
不是害怕，是疼。
他终于摸到了西装下那颗被规则磨出老茧的心。“
苏晚星的指尖在屏幕上顿住。
她拐进星火工坊的玻璃门时，小九正趴在监控台前啃关东煮，见她进来立刻弹直腰：“星姐，庭审录像调好了！”投影仪蓝光映着他泛青的眼圈，显然熬了整夜。
画面里，陈律摘下徽章的动作被逐帧放大。
系统光雾突然在她视网膜上流淌，淡金色的字浮现在陈律微颤的眼角：【瞳孔收缩频率异常——羞耻与自我怀疑交织，但防御机制仍在】。
苏晚星盯着陈律攥紧又松开的拳头，喉结动了动：“他还在找台阶下。”
“要我黑进他的云盘？”小九摸出手机，指尖已经搭在键盘上。
苏晚星却摇头，转身翻出笔记本：“找十年前他代理的艺人维权案判决书，五起败诉的。”见小九挑眉，她敲了敲屏幕上陈律发红的眼尾：“系统说他防御机制还在，说明他没彻底否定自己——得让他看见，那些被他‘维护秩序’的判决，到底割碎了谁的人生。”
两小时后，小九把五份判决书拍在桌上。
苏晚星快速翻页，指节突然顿住：“看判词。”她抽出第三份，“情绪化陈述影响司法中立”八个字被红笔圈出，“每起败诉案都有这句。
程昱当年教他的模板，用来把受害者的眼泪变成’不专业‘的罪证。“
“那咱们就把眼泪拼回去。”小鹿抱着平板推门进来，发梢还沾着便利店的冷气——她刚熬了通宵剪片。
屏幕亮起，《被删掉的哭声》片头是五张模糊的判决书扫描件，逐页翻过时，背景音突然炸开：“我报警时手都在抖，他问我‘有没有冷静点的证据’”“我被骚扰那晚哭了整夜，笔录里只写‘情绪激动，陈述存疑’”......
视频播到片尾，黑底白字刺得人眼睛疼：“你说他们太情绪化，可谁给过他们冷静的权利？”苏晚星点击发布键时，系统提示音轻响：【舆论场·共鸣启动——碎片情绪正在凝结成具象控诉】。
凌晨三点，评论区突然被一条留言砸出浪花。
Id“写故事的阿梨”说：“七年前我被制片人骚扰，陈律师是对方请的顾问。
他问我’有没有冷静点的证据‘，可我被堵在化妆间时，连呼吸都在抖。“这条留言下很快涌出上百条回复，有群演说被导演辱骂时报警反被说”炒作“，有练习生说被前辈霸凌时找律师，得到的第一句是”你确定要闹大？“
“星姐！”小鹿举着手机冲进书房，“阿梨说她愿意出镜做深度采访！”苏晚星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抬头时正对上门口的身影。
陆野倚着门框，手里端着青瓷碗，白雾裹着姜香漫进来：“连续两晚只喝黑咖啡，胃要抗议了。”
面汤是金黄的，浮着细切的冬菜，溏心蛋被他用勺子轻轻一压，琥珀色的蛋液就漫进面里。
苏晚星吸了口面，热意从喉咙滚到胃里，突然笑了：“你怎么知道我需要这个？”
“你翻判决书时，指尖在发抖。”陆野抽走她手边的冷咖啡，换了杯温牛奶，“不是生气，是心疼。”他指节抵着桌面，声音放得很轻，“你不是要赢他，是要他承认，他曾亲手关上别人的门。”
苏晚星的筷子停在半空。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照见陆野手背上淡淡的旧疤——那是他当年为救学徒被热油溅伤的痕迹。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他总说“火候到了，人才会软”。“可他现在只是退场，不是悔悟。”她舀起最后一口汤，“我要他——重新走进那扇门。”
三天后，陈律的私人邮箱收到一个加密文件。
他盯着寄件人栏“你曾说法律不是舞台——可他们连上台的资格都没有”，指尖悬在“删除”键上良久，最终点开。
《被删掉的哭声》的画面在电脑上展开时，他的喉结动了动。
当年那个在律所哭到说不出话的女编剧，此刻正对着镜头说：“我后来不敢再写女性角色，总怕她们的眼泪会被当笑料。”陈律摸向西装内袋，那里曾常年装着薄荷糖——用来在庭审前让自己保持“绝对冷静”。
此刻糖盒还在，却突然烫得他缩回手。
手机在此时震动。
他点开政务通知，“青少年法治教育公益项目”审批通过的提示刺得他眯起眼。
往下翻，附件里多了份新提案：“星火工坊·演员法律援助站合作计划”，义务顾问栏空着，备注写着：“我们不接受‘象征性出席’，只欢迎愿意听完整一句话的人。”
深夜的律所落针可闻。
陈律解开领带，扯松领口，再次点开《被删掉的哭声》。
片尾的白字在黑暗里发着光，像道他曾亲手熄灭的灯。
他摸出那枚收进抽屉的律师徽章，金属扣在台灯下泛着钝光——这次，他没有立刻收起来。
野食后厨的蒸汽模糊了玻璃。
陆野握着柳叶刀，刀锋掠过新鲜的竹荪，薄如蝉翼的菌片飘进滚水，瞬间舒展成半透明的花。
他望着沸腾的汤面，低笑一声：“火候到了，人才会软。”
次日清晨，苏晚星的电脑弹出新邮件。
发件人匿名，正文只有一行字：“我可以来讲一课——如果你们允许我先听一整场。”系统光雾在屏幕上流转，最后一行提示缓缓消散：【共情引导·裂变中——目标对象开始主动寻求救赎路径】。
野食的早餐档飘着蟹粉小笼的香气。
陆野掀开蒸笼时，白雾里映出窗外的身影——穿旧西装的男人站在星火工坊门口，领带松松挂在颈间，手里捏着份皱巴巴的提案，正仰头看“星火工坊”的木牌，像是在确认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