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手中手卡的边缘在追光下泛着锐利的白光。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却比预想中还要沙哑:“本届终身成就厨艺奖,授予——陆野。”
掌声如惊雷般炸响。
国际厨联代表第一个站起身来,身着西装革履的评委们被挤得不得不跟着起立,唯有最后一排三位头发花白的评审紧捏着红绒奖盒,指节都泛青了——他们袖口还别着程氏集团的暗纹徽章。
陆野站在断刀旁,刀尖上的萝卜花被气流掀起又落下。
他垂眼盯着自己的手,指节上淡粉色的新生皮肤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像极了二十年前师父老刀用菜刀背给他刮姜皮时,刀柄上磨出的包浆。
“我不领。”他突然开口,声线如同淬了冰的刀一般。
全场一片哗然。
前排记者举着话筒的手都抖了抖,直播画面里的弹幕瞬间被“???”刷屏。
主持人捧着奖杯的手僵在半空,金质奖杯的棱边磕在颁奖台边缘,发出清脆的响声。
陆野转身看向苏晚星。
她站在追光边缘,眼尾的泪痣随着睫毛轻轻颤动,像被风扫落的星子。
“这奖,该给一个没等到的人——我师父,老刀。”
苏晚星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快速点了两下。
后台大屏“唰”地亮起,《野食日记》的片头音乐混着油星爆裂声炸响。
画面里,陆野系着蓝布围裙切姜,刀背在姜块上压出三道半浅痕:“姜要三片半,少半片不够提鲜,多半片抢了主味。”镜头切到暴雨夜的厨房,他握着断筷盛汤,瓷碗在指间转得比陀螺还快;切到急救室惨白的灯光下,他喉结发颤咽下那碗混着毒药的汤,手背上的血管像青虫般爬动;切到病房里,他攥着苏晚星的手腕,声音哑得像砂纸:“我重新让你爱上我,好不好?”
最后画面定格在两人背影——他执锅,她递铲,灶火映得他们的影子在墙上交叠成一棵树。
字幕缓缓浮现:“他说,味道是记忆的钥匙。可我知道,是他,把我从灰烬里一口一口喂活的。”
观察室里,老白的钢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
他用指节抠着发红的眼窝,肩膀抖得像筛糠:“我们骂她是小丑...骂她靠装傻博眼球...可她才是唯一清醒的人啊。”他抓起桌上的保温杯猛灌,却被呛得咳嗽起来,眼泪混着茶水砸在直播记录本上,把“苏晚星:无演技”那行字晕染成模糊的墨团。
主持人把奖杯轻轻放回红绒垫上。
他摘下眼镜抹了把眼尾,重新戴上时镜片蒙上了一层水雾:“陆先生,您有什么话要对观众说吗?”
陆野接过话筒。
他的手指抚过话筒边缘,像在抚摸一把久未出鞘的刀。
“我不是来拿奖的。”他声音很低,却像石子投入深潭,荡开一圈圈震动的涟漪,“我是来告诉某些人——”他抬眼扫过台下那三位评委,对方的喉结同时滚动,“你们以为烧掉名字、毁掉记忆、炸掉房子就能赢?可只要还有人记得一碗汤的味道,你们就永远赢不了。”
话音未落,舞台侧幕“哗啦”一声被掀开。
安保主管西装下摆带起一阵风,额角的汗顺着鬓角滴在领口,他举着密封文件袋的手绷得笔直:“这是程昱涉嫌投毒、操控评审、非法实验的完整证据链。”他转向镜头,声音洪亮得像敲钟,“所有监控录像、药剂检测报告、证人证词,已同步提交司法系统。”
监控室里,程昱的手机“叮叮”响了三声,掉出三个未接来电。
他盯着屏幕里那袋文件,突然扑到控制台前狂按键盘,可所有界面都跳出星火应急的LoGo。
他抓起座机话筒,号码拨到一半又挂断,再拨,再挂,最后颤抖着按下苏晚星的号码。
“苏小姐...我可以给你更多资源,顶级剧本、国际代言...”他的声音像被揉皱的纸,“只要你放过我...”
苏晚星垂眸看了眼手机屏幕。
她想起三个月前在程氏顶楼,对方把咖啡泼在她设计图上时的冷笑;想起前世舞台坍塌前,程昱助理塞给她的那瓶“补药”;想起陆野喝下毒汤时,急救灯在他脸上割出的血痕。
她勾唇冷笑,把手机递到陆野面前。
陆野盯着屏幕上跳动的“程昱”二字,指腹轻轻划过苏晚星手背上的旧疤——那是前世为救他被碎玻璃划的。
“你烧过我的记忆,毁过我的手,还想买我的嘴?”他拇指按下挂断键,转身将手机“噗通”一声扔进旁边工作人员端着的姜汤碗里。
深褐色的汤面荡开涟漪,手机屏幕的光渐渐熄灭。
“从今往后,我说话,用刀。”
夜色渐深时,野食老店的灯笼全亮了。
老李用晾衣杆挑着的湿棉被还搭在门楣上,阿婆的煎饼车歪在墙角,车把上挂着串刚炸好的春卷。
街坊们自发搬来长凳,摆成长长的宴席,每人手里端着蓝边碗,碗里浮着三片半姜,热气氤氲着模糊了眼眶。
苏晚星靠在门框上,手撑着后腰——旧伤又在抽痛。
她望着灶前忙碌的陆野,看他抄起那把跟了二十年的黑铁菜刀,在萝卜上旋出朵比烟花还艳的花。
系统界面突然泛起暖光,不再显示“宿主:苏晚星”“关联者:陆野”,而是两颗星轨交缠旋转,中央用烫金小楷写着“我们”。
“还疼吗?”陆野走到她身边,将新雕的萝卜花别在她耳后。
他的手稳得像山,指腹还带着厨房的温香。
苏晚星摇头,反手攥住他的手腕。
掌心贴着他手背上新生的薄皮,能清晰摸到血管跳动的节奏。
“疼,但值得。”
远处突然传来警笛的尖啸,由远及近。
老李端着姜汤碗抬头,浑浊的眼睛亮得像星子:“消防车来了。”
苏晚星望着街尾亮起的红光,又转头看向陆野。
他正弯腰给阿婆添汤,发梢沾着灶火的亮,像极了二十年前那个在灶台前说“姜要三片半”的少年。
有些火,烧不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