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风波带来的泼天流量,如同一场猛烈的海啸,将“野食”这家藏于老巷深处的小店,瞬间推到了风口浪尖。
订单系统几乎在开机的瞬间就被挤爆,门口排队的长龙从清晨蜿蜒至深夜,阿青和几个临时帮工忙得脚不沾地,连喝口水都成了奢侈。
然而,本该是最大受益者的陆野,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默。
他把自己关在后厨那片小小的天地里,像一头孤独的困兽。
食客们的赞美、网络的狂欢,似乎都与他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壁垒。
夜深人静,食客散尽,他会点上一根烟,任由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然后重新拿起那把跟了他多年的旧厨刀,开始近乎自虐的练习。
砧板上,白萝卜被他片得薄如蝉翼,透光可见。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握刀的右手,那股熟悉的、该死的震颤感,非但没有因生意火爆而消散,反而愈发深入骨髓。
每一次精准的切割,都伴随着神经末梢传来的一阵阵细微痉挛,耗费着他远超常人的心力。
这一切,都被苏晚星看在眼里。
她的视网膜上,一道只有她能看见的淡蓝色光幕正清晰地显示着陆野的生理数据曲线。
她调出了近一个月以来的所有历史记录,经过系统高速比对,一个清晰的规律浮现出来:每当阴雨天气、情绪剧烈波动,或是像现在这样连续高强度地烹饪时,陆野手部神经的反应阈值便会断崖式下跌,那条代表着稳定的曲线,几乎要跌破警戒线。
她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默默关掉了数据面板,转而拨通了一个加密电话。
电话那头,是她私下资助的一位国医圣手。
听完她的描述,老专家沉吟半晌,给出了一个名字——“雪顶云茸”。
此物极品,只生长于西南边陲海拔四千米以上的高寒原始林区,对神经系统有奇效,但产量稀少,有价无市。
苏晚星挂断电话,神色平静地对身边的小鹿吩咐道:“以星耀资本的名义,成立一个高端餐饮供应链的投资项目,目标锁定西南地区的特产供应商,不计成本,我要在一个月内看到‘雪顶云茸’。”
小鹿虽有疑惑,但还是干脆利落地应下:“好的,姐。”
解决了内忧,还有外患。
苏晚星指尖轻点,调出了老巷的产权档案。
密密麻麻的资料中,一行被红线标注的规划信息刺痛了她的眼睛——“野食”所在的地块,赫然已被列入赵氏集团下一季度的商业开发计划。
赵家,又是赵家。苏晚星的眼神冷了几分。
几天后,一个名为老K的神秘买家,在产权交易市场上掀起了一场小小的波澜。
他以雷霆之势,用远高于市价的价格,悄无声息地拍下了整条老巷的所有产权。
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只知道他出手阔绰,不留余地。
唯独“野食”那间小小的铺面,产权合同的签署人,是苏晚星本人。
她没有收购,而是签下了一份长期租赁协议。
签约当天,在律师和小鹿错愕的目光中,苏晚星拿起笔,在合同的附页上,一笔一划地手写下几行字。
租期:一辈子。
承租人:苏晚星。
用途:每天吃一碗面。
租金:每年一元。
小鹿看着那份不像合同、倒更像情书的附页,哭笑不得:“姐,你这是拿上亿的资本在玩浪漫啊,陆老板知道了不得疯?”
“他不会知道的。”苏晚星淡淡地说,将合同收好。
为了将这场资本游戏伪装得天衣无缝,她在参加一档财经综艺的快问快答环节时,状似无意地“口误”了一句:“最近确实挺累的,刚投了个小面馆,想学点手艺,结果老板天天骂我酱油放多了,嫌我笨。”
一石激起千层浪。
“苏总投资的面馆”这个话题,比任何商业新闻都更具爆炸性。
万能的网友们顺着蛛丝马迹,很快就从产权变更的公示信息里,扒出了老巷的交易记录。
于是,“苏晚星收购野食”的词条,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强势冲上了热搜第一。
陆野看到新闻时,正在后厨下面。
手机屏幕上的那行大字,像一盆冰水,从他头顶浇下,瞬间冷却了他胸口所有翻腾的情绪。
他眼中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最后化为一片死寂的冰原。
当晚,“野食”的卷帘门第一次在营业时间轰然落下,门上贴着一张白纸,上面只有两个字:闭店。
所有订单被拒绝,所有解释被隔绝。
阿青看着师父紧绷的侧脸,低声劝道:“师父,苏小姐她……她是好意……”
“好意?”陆野打断他,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陆野,不需要谁的好意。我不是谁剧本里的救赎对象。”
大雪不知何时悄然落下,给整条老巷铺上了一层素白。
苏晚星赶到时,只看到一扇冰冷的铁门。
她敲了敲,里面毫无声息。
她不恼,也不走,反而从车里拿出一桶泡面和便携直播设备,就那么蹲在“野食”的店门口,迎着风雪,开了直播。
“家人们,今天没面吃,只能啃泡面了。没办法,老板闹脾气,不开门。”她哈着白气,笑得有些无奈,却依旧明艳动人,“不过也好,正好给你们讲讲,为什么我愿意花大价钱‘收购’这家店。听说啊,野食的葱油拌面,葱油要熬足八个小时,里面用的老油渣,得是十八年的陈货,火候差一秒,那股焦香就出不来……”
她娓娓道来,将陆野那些不为人知的坚持和心血,用最生动的方式讲给直播间里数百万观众听。
镜头不经意地扫过那紧闭的门缝,一闪而过的画面里,陆野高大的身影就站在门后的黑暗中,一只手死死地攥着门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骇人的白色。
弹幕瞬间疯了。
“卧槽!我看到了什么!哥哥就在门后!”
“这哪里是收购,这分明是求婚啊!”
“哥哥快开门!!你看我老婆都快跪搓衣板了!雪越下越大了!”
深夜,风雪更甚。
就在苏晚星快要冻僵的时候,那扇固若金汤的门,终于“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
一件带着体温和淡淡烟草味的大衣,劈头盖脸地裹住了她瑟瑟发抖的身体。
陆野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挡住了所有风雪。
他的声音在寒夜里低哑得厉害,带着压抑的怒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谁准你……做这种事?”
苏晚星仰起头,长长的睫毛上凝结了一层细碎的冰霜,让她看起来像个易碎的雪人。
她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轻声说:“我不是在救你。”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遥远的、破碎的痛楚。
“我只是……不想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觉得重要的人,被这个世界,一步步逼到无路可退的墙角。”
陆野浑身一震,所有的质问和怒火,仿佛都被这句话击得粉碎。
他沉默了良久,久到苏晚星以为自己又要被关在门外。
最终,他伸出那只微微颤抖的手,一把将她拽进了怀里,紧紧抱住。
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滚烫的气息喷在她的耳畔。
“以后,想吃面,直接来。”
“别……用钱。”
屋内的炉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她满身的寒气。
墙上挂着的那把跟随陆野多年的老厨刀,在温暖的炉火映照下,刀身反射出一片暖光。
然而,就在两人相拥的瞬间,那片暖光之中,似乎有一道微不可察的异样流光,一闪而过,让整个屋子的气息都变得有些不同寻常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