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如墨般在天际晕染开来，将整座城市温柔地拥入怀中。
陆七七的房间里，只剩小姑娘平稳清浅的呼吸声，像一首被月光浸润的小夜曲，在静谧的空气中轻轻流淌。
她蜷缩在印着星空图案的被子里，长睫毛在睡梦中轻轻颤动，宛如停歇在花间的蝶翼。
怀里紧紧抱着季莞柠今晚特意为她赢来的毛绒玩偶熊，仿佛拥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连唇角都带着满足的弧度。
陆屿川站在床边凝视良久，目光柔软得能融化夜色。他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形成一个温柔的弧度，轻手轻脚地带上门，转身看向等在门外的季莞柠。
“我送你回去。”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一室的安宁，又像是怕打破这一刻的温情。
季莞柠却站在原地没有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背包带子，在暖黄的灯光下泛出细腻的光泽。
“明天下午安歆她们说要去逛街，逛完才回学校。”她抬起眼，声音轻得像夜风拂过花瓣，带着若有若无的期待，“所以上午……还有一点时间。”
这句话在安静的走廊里轻轻回荡，每个字都像一颗精心打磨的石子，在陆屿川的心湖漾开圈圈涟漪。
他明显怔了一下，月光从尽头的窗户洒进来，在他深邃的眼底泛起温柔的波光。他向前走近一步，身影在月色中显得格外修长挺拔，将她笼罩在一片温柔的阴影里。
“那……”他刻意拖长了语调，伸手将她颊边一缕不听话的碎发别到耳后，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明天想做什么？”
他的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耳廓，带来一阵微妙的酥麻。
季莞柠感觉自己的心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像是要挣脱胸腔的束缚，在夜色中奏响独属于此刻的乐章。
她强装镇定，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近在咫尺的脸上：“听说有家很地道的本帮菜馆，明天中午要不要去尝尝？”
“好。”陆屿川答应得很快，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的眼睛，那眼神温柔得让人想要沉溺其中，“我明天中午来接你。”
他们并肩走下楼梯，脚步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发出轻柔的回响，像是为这个夜晚谱写的伴奏。
季莞柠注意到陆屿川刻意放慢了步伐，与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亲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又绅士得不会让她感到丝毫压迫。这份细致入微的体贴，让她的心尖微微发烫。
在玄关处，他替她取下外套。当他低头为她整理衣领时，季莞柠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薄荷味，清冽又让人安心，像他这个人一样，沉稳中带着令人心安的温柔。
“其实……”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却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我不急着回去。”
陆屿川的动作微微一顿。月光从门廊的玻璃照进来，在他深邃的眼中投下细碎的光影，像是撒了一把会发光的星子，在夜色中熠熠生辉。
“那……”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几分，带着夜色的蛊惑，“要不去院子里坐坐？今晚的星星很亮。”
季莞柠点点头，唇角不自觉地上扬成一个温柔的弧度，像是被月色勾勒出的最美弧线。
庭院里的紫藤花开得正盛，在月光下泛着朦胧的紫晕，如梦似幻。花架下摆着一组藤编桌椅，夜风送来阵阵清甜的花香，与月色交织成一张温柔的网。
陆屿川细心地垫了个软垫在季莞柠的椅子上，这个不着痕迹的贴心举动让她心头一暖，像是被温热的泉水轻轻包裹。
“七七今天玩得很开心。”季莞柠望着二楼那个还亮着暖黄色夜灯的房间，声音里带着柔软的笑意，“她睡着的时候唇角还在上扬呢。”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陆屿川的目光柔和下来，像浸了月色的湖面，荡漾着温柔的波光，“谢谢你，莞柠。”
“你已经和我说了很多个谢谢了。”
“是吗？”陆屿川认真地看向季莞柠，目光专注得让人心悸，“但是我就是很感谢你。下周有时间吗？和我一起去见一个人。”
“我？”
“当然是你了。”
“好。”
他们就这样坐在星空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七七日渐好转的康复情况，聊到明天即将欣赏的印象派画展，再聊到季莞柠最近遇到的趣事。
话题寻常琐碎，却让两人之间的氛围越发温馨自然，像是相识多年的老友，又像是刚刚确认心意的恋人，每一个眼神交汇都在夜色中擦出温暖的火花。
当时钟指向十一点时，陆屿川还是坚持站了起来：“该送你回去了，明天还要早起。”
这次季莞柠没有再推辞。她站起身，发现陆屿川的西装外套肩头不知何时落了一片紫藤花瓣，在深色布料上格外显眼，像是夜色特意留下的印记。
她下意识地伸手替他拂去，指尖触碰到外套柔软的面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下结实的肩膀线条。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两人都愣住了，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季莞柠慌忙收回手，耳根不由自主地微微发烫，像是被晚风亲吻过的花瓣。
“走吧。”陆屿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迷人。
车行驶在寂静的街道上，车载音响播放着慵懒的爵士乐，女歌手沙哑的声线在夜色中缓缓流淌，像在为这个夜晚做最温柔的注脚。
等红灯时，陆屿川忽然侧过头：“明天见。”
季莞柠转头看他，路灯的光影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流转，明明灭灭，像是用光与影绘就的一幅画。她轻轻点头，眼底有星光在跳跃：“好。”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明天下午才回学校，真是再好不过的安排。而夜晚还长，星光正亮，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翻开令人心动的篇章。
每一页都写满了温柔，每一行都浸染着月光，等待他们用余生慢慢书写。
客厅里静得只剩下中央空调轻柔的送风声，像远处潮汐般规律。
赵煦桦从季莞柠面前走过，去接水，玻璃杯与大理石材质的碰撞声清脆利落。
可季莞柠浑然未觉。
她几乎是飘进来的，脚下仿佛不是实木地板，而是两团柔软蓬松的云。
换鞋时，身子不受控制地歪了一下，险些没站稳，可即便这样，那张脸上依旧挂着如梦似幻的微笑。
她的眼神没有焦点，虚虚地落在玄关那幅抽象装饰画上，视线却又好像早已穿透了画布，抵达了某个旁人无法窥见的、绚烂的秘境。
她的脸颊绯红，那红晕从精巧的耳根一路蔓延，悄然爬过白皙的脖颈，如同黄昏时分最浓烈的晚霞，不甘寂寞地浸染了上好的羊脂白玉。
她慢吞吞地挪到沙发边，甚至没分神看一眼上面坐着谁，就那么直挺挺地、带着一身几乎要凝结成实质的甜腻气息坐了下去，身体瞬间陷进柔软的垫子里。
紧接着，她顺手捞起一个靠枕，紧紧搂在怀里，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下巴轻轻抵着枕面，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翘起一个傻气的弧度，随即，一声极其满足又带着几分懵懂的鼻音“唔……”逸了出来。
坐在沙发另一头的赵煦桦，从她歪歪扭扭、神游天外地走进来时，眉头就已经拧成了一个结。
此刻，他身体下意识地微微后仰，试图拉开一点距离，手里原本拿着的平板电脑僵在半空，屏幕上冷冰冰的数据图表早已切换成了待机桌面。
他那张向来波澜不惊、线条冷硬的俊脸上，此刻清晰地镌刻着“嫌弃”两个大字。
那眼神锐利得如同手术刀，正精准无误地解剖着表妹那一脸明晃晃、几乎要闪瞎人眼的“思春”症状。
他看着她无意识地用下巴反复蹭着抱枕柔软的面料，看着她眼神迷离仿佛蒙着一层水雾，甚至连穿着拖鞋的脚趾都在不自觉地蜷缩、勾动，泄露着内心的悸动。
终于，赵煦桦忍无可忍。
他“啪”地一声将平板搁在身旁，修长的手指在膝盖上不耐地敲了敲，声音凉薄，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季莞柠，出去一趟，魂儿是被哪个来路不明的野男人勾走了？瞧瞧你这点出息，口水快滴到我的沙发上了。”
季莞柠被这突如其来的冷冽声音惊动，迷蒙的眼神终于艰难地聚焦，对上了她表哥那副万年不变的“尔等凡人真是可笑又可悲”的经典表情。
她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颊的红晕瞬间蔓延至耳根，整个人像被烫到一般坐直了身子。
“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她嘴硬道，声音却不自觉地软了下来。
她非但没恼，反而将怀里的抱枕搂得更紧，仿佛那是她的铠甲与后盾。
她微微侧过头，脸上的红晕因此更深了一层，用一种仿佛裹着蜜糖、冒着梦幻泡泡的软糯语调反驳：
“而且屿川才不是野男人……煦桦哥，你不懂。”
她顿了顿，像是在舌尖细细回味着什么极致的甜蜜，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却满载着快要溢出来的欢欣：
“他……他今天主动约我，和他妹妹，我们一起出去玩了一下午。”
赵煦桦眉梢猛地一挑，那嫌弃里顿时掺入了货真价实的难以置信，他从鼻腔里挤出一声短促的嗤笑：
“就这？一起出去玩，还有个电灯泡在场，你就恨不得原地羽化登仙了？季莞柠，你的快乐阈值低得真是让我叹为观止。我记得你以前……”
“你不明白！” 季莞柠急急打断他，眼睛里闪着光。
赵煦桦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神死寂得像一潭深冬的湖水。
“哦。所以呢？”他慢条斯理地反问，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需要我为你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庆祝你暗恋许久的那座冰山，疑似出现了一丝微不足道、甚至可能是你臆想出来的人造裂痕？”
“煦桦哥！”季莞柠鼓起腮帮子，被他接连泼下的冷水气得像只充了气的河豚，但心底那股蓬勃汹涌的欢喜实在过于庞大，轻易就将这点小不满冲散、淹没了。
她重新瘫软进沙发宽阔的怀抱里，抱着那个饱受蹂躏的抱枕懒洋洋地滚了半圈，将滚烫的脸颊深深埋进柔软的内芯，闷闷的声音传出来，带着十足的笃定和化不开的甜蜜：
“反正……反正你不懂。他就是特别好，特别好特别好……好到我说不出来。我一直都没有想到，我有一天会这么喜欢一个人，我真的好想这样简简单单地和屿川生活下去。”
赵煦桦看着她那副油盐不进、彻底沉醉不知归路的样子，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无名火，抬手用力揉了揉突然开始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他彻底放弃与这个显然被施加了“降智”光环的表妹进行任何有效沟通，重新拿起平板，目光沉凝地落回那些起伏不定、却远比人类情感更易懂的线条和数据里，只从薄唇间冷冷吐出几个判词般的字：
“没救了你。我们家的白菜已经被拱了一个彻底。”
客厅再次安静下来，只有空调风声依旧。
只是这一次，空气仿佛被无形之力无声地撕裂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边是以赵煦桦为圆心，冰冷、理性、弥漫着资本主义数字气息的绝对零度领域；另一边，则是以季莞柠为核心，源源不断、汹涌澎湃散发出的，粉红色泡泡翻涌沸腾的恋爱酸腐味沼泽。
赵煦桦绷紧了下颌线，强忍着想把身旁这个“污染源”连同那个被她“玷污”了的抱枕一起打包扔出家门的冲动。
这沙发，今天是彻底没法待了。
但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副模样的季莞柠，虽然蠢得令人发指，却比以前那个总是温婉乖巧、如同精心雕琢的芭比娃娃般的她，要生动鲜活得多。
从前的她，美则美矣，却像是被设定好程序的精致人偶，缺少了灵魂的颤动。
而此刻，她就像是被注入了生命的魔法，芭比娃娃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只属于她的、绚烂多彩的真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