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面对太多家海底捞时，宋卿倾不屑一顾，顾炜深以为她不喜欢这些店铺。在她看着自己的手机时，顾炜深瞟了一眼手机页面，结果发现她在比对哪家店更有性价比。
“看家海底捞店还需要这样吗？”
宋卿倾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向顾炜深：“当然需要了，你想想,人这辈子最重要的是什么？”
顾炜深挑眉：“你说说看是什么？”
“当然是嘴巴了，既能吵架又能吃东西。”
顾炜深一脸佩服。
巨大的红色招牌映着两人的脸，空气中弥漫着番茄锅和牛油锅混合的浓郁香气，还有服务员此起彼伏的“欢迎光临”和“需要帮忙吗？”的热情问候。
两人选择了一个安静的包厢。顾炜深依旧是那副懒散模样，长腿随意伸着，指尖把玩着服务员刚送上的等位小吃——脆脆的炸豌豆。
宋卿倾则兴致勃勃地在平板电脑上点菜，手指飞快滑动，嘴里念念有词：“虾滑要双份！毛肚鸭肠黄喉不能少……这个新品鱼籽福袋看着不错……哎，顾炜深，你要不要来个猪脑？”
顾炜深做了个夸张的嫌弃表情：“免了！哥不吃那玩意儿，你自己享用！”
他看着宋卿倾专注点菜、眼睛发亮的侧脸，在海底捞明亮得过分的灯光下，她皮肤白皙，鼻尖因为刚才的辣锅还有点微红，活力四射的样子格外生动。
锅底很快端上，红油翻滚，番茄浓稠。
服务员动作麻利地帮他们下菜、捞浮沫，热情得让人有点招架不住。
等菜的空档，顾炜深夹起一颗炸豌豆丢进嘴里，“嘎嘣”一声脆响。
宋卿倾早就脱掉了累赘的外套，只穿一件贴身的烟灰色羊绒衫，袖子高高撸到手肘，露出一截白皙紧实的小臂。
她鼻尖和额角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脸颊被热气熏得绯红，像熟透的水蜜桃。
那双平日里神采飞扬的大眼睛，此刻更是亮得惊人，紧紧盯着锅里翻腾的食材，像盯着猎物的豹子。
“毛肚！毛肚好了！”她眼疾手快，长筷子精准地夹住一片刚刚卷曲的、挂满红亮汤汁的鲜毛肚，在香油蒜泥碟里蜻蜓点水般一滚，便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
“唔！脆！嫩！香！”她满足地眯起眼，被辣得直吸气，粉嫩的舌尖无意识地探出来舔了舔同样被辣得红艳饱满的下唇，那模样又辣又爽，带着一种不自知的诱惑。
顾炜深坐在对面，姿态相对闲适一些，但也挽起了衬衫袖口，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他看着宋卿倾这副毫无顾忌、大快朵颐的样子，嘴角噙着笑，眼神里是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纵容和……一点点被点燃的灼热。
锅底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轮廓，平日里那股吊儿郎当的痞气被这烟火气冲淡了不少，竟显出几分难得的、带着生活气息的英俊。
“慢点，没人跟你抢。”他声音带着点被辣意浸润的微哑，拿起冰镇的啤酒灌了一口，喉结滚动，冰凉的液体压下喉咙里的灼烧感。
他夹起一片在红汤里煮得恰到好处的嫩牛肉，放到宋卿倾面前的油碟里，“喏，这个也好了，尝尝。”
“谢啦！”宋卿倾毫不客气，夹起牛肉就吃，被那麻辣鲜香冲击得又是一阵吸气，赶紧灌了一大口冰镇酸梅汤，冰凉酸甜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舒爽的战栗。
“嘶——过瘾！这辣度才够意思嘛！”她辣得眼泪汪汪，却笑得无比灿烂，像一朵在烈火中盛放的花。
他低笑一声，拿起漏勺，主动承担起“涮菜工”的角色，将鸭肠、黄喉、腰片这些需要精准火候的食材一一烫好，再分到宋卿倾碗里。
“宋大小姐只管动嘴就行，这种技术活，交给小的。”他语气带着惯常的调侃，但动作却细心周到。
他留意着宋卿倾的偏好，发现她偏爱脆嫩口感的，便多烫些毛肚黄喉；看她被辣得直灌酸梅汤，又不动声色地给她加满冰。
他状似随意地开口，目光落在对面正小心翼翼吹着滚烫虾滑的宋卿倾脸上：
“哎，卿卿，有个事儿我挺好奇的。”他顿了顿，看着宋卿倾抬起亮晶晶的眼睛，“你跟季莞柠，你俩……性格差挺多的吧？一个跟小太阳似的，热烈灿烂，一个温温柔柔的像月亮。怎么好成连体婴一样。而且我听说，季莞柠家在云城？你不是和叶安歆一个高中吗？你说说你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
宋卿倾刚把烫嘴的虾滑囫囵吞下去，闻言，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带着点小得意：“嘿嘿，我们两个的感情说来话长，这可是我俩的‘革命友谊’！根正苗红，经得起考验！”
她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身体微微前倾，隔着蒸腾的火锅热气，眼神变得有些悠远，仿佛穿越回了那个叫云城的小地方。
“其实啊，在高中之前，我和莞柠都是在云城长大的。”宋卿倾的声音带着一丝怀念，“我家那会儿……嗯，条件很一般，住在城北的老居民区。莞柠家……在云城算是有头有脸的吧，住在城南的别墅区。”
顾炜深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季莞柠身上那种浑然天成的温婉贵气，确实不像小地方出来的。
而宋卿倾的泼辣爽利，也让人很难联想到她曾在“条件很一般”的环境里长大。
“按理说，我们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是不会有什么交集的。”宋卿倾拿起酸梅汤吸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让她舒服地眯了眯眼，“但缘分这玩意儿，就是不讲道理！”
她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怀念和狡黠的笑容：“我记得特别清楚，小学三年级，云城搞了个什么‘手拉手’活动，我们那个破破烂烂的城北小学，跟莞柠她们那个优秀小学结对子。我当时是我们班‘大姐大’，被老师硬推上去当代表。莞柠呢，一看就是她们学校的‘小公主’，说话轻声细语，穿着特别漂亮的小裙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宋卿倾模仿着季莞柠小时候的样子，捏着嗓子细声细气：“‘你好，我姓季，他们都喜欢叫我莞柠。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吗？’”
然后她又变回自己，叉着腰，粗声粗气：“‘我叫宋卿倾！以后我罩着你！’” 模仿得惟妙惟肖，把顾炜深逗得直乐。
“结果你猜怎么着？”宋卿倾眼睛亮亮的，“这位‘小公主’居然没嫌弃我这‘土包子’，反而被我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吸引了！活动结束，她主动邀请我去她家玩！她家那大别墅，还有花园！我当时都看傻眼了！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
锅里的食材翻滚着，宋卿倾一边用漏勺捞着煮好的牛肉，一边继续讲述，语气变得温暖而真实：“莞柠她……真的很好。完全没有那种大小姐的架子。她会把她漂亮的娃娃分给我玩，会把她妈妈做的精致点心偷偷塞给我带回家。我呢，就带她去爬我们那边的老城墙，掏鸟窝，下河摸鱼——当然，她只敢在岸边看着，还吓得直叫唤，说裙子脏了。”
宋卿倾想起当时的画面，忍不住笑出声：“她胆子其实特别小，特别怕黑，还怕水。有一次，我们那边有个夏日祭典，放河灯，人特别多，挤来挤去的，我俩就走散了。” 她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后怕，“我急疯了到处找她，最后在河边一个特别黑的角落里找到她，她缩成一团，哭得都快喘不上气了，说有人推了她一把，差点掉河里。”
“我当时……真的气疯了。”宋卿倾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混乱的夜晚，“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硬是挤开人群，把她护在怀里带了出来。她死死抓着我的手，指甲都掐进我肉里了。后来才知道，是几个小混混想偷她手腕上的小金锁。”
顾炜深听得入神，他没想到看似柔弱的季莞柠和活力四射的宋卿倾之间，还有这样惊险的往事。
“那件事之后，莞柠就特别依赖我。”宋卿倾的语气又软了下来，“她说，我像她的‘保护神’。其实吧，我觉得是她太单纯，像块易碎的水晶，让人忍不住就想护着点。”她捞起一块煮得软糯的土豆片，吹了吹，“我们一起上学，放学，分享所有的小秘密。她教我弹钢琴，我教她爬树打架——虽然她从来没学会打架，哈哈。”
“莞柠其实是个倔强的女孩，她为了跳舞受了很多伤，但是她都不愿意放弃，我还记得因为跳舞她的腰伤越来越严重。当时为了她好好养伤，我骗她说将舞蹈裙弄丢了，她强迫自己起来去找。我真是怕了她的。”
她的笑容渐渐淡去，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后来……大概是我们上初二的时候吧，莞柠家里……出事了。”她顿了顿，似乎不太想深说，“她爸爸生了病，需要很多钱，家里一下子……就垮了。但是最大的幸运是季伯伯被救了回来。如果不是赵姨在，她们一家都要流落街头了，在那之后，莞柠对自己仿佛少了一些自信。”
“那段时间，莞柠像变了个人。”宋卿倾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不笑了，也不爱说话了，总是一个人发呆。以前那些围着她转的‘朋友’，一下子都没影了。”她撇撇嘴，带着对世态炎凉的鄙夷，“只有我，天天放学去她家，拉着她写作业，逼她吃东西，跟她讲学校里发生的蠢事……或者干脆什么也不说，就陪她坐着。”
锅里的红汤咕嘟咕嘟地翻滚着，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宋卿倾的脸，让她的神情显得有些朦胧，但那话语里的坚定和温暖却无比清晰：“我知道她心里难受，从云端跌下来的滋味不好受。我就告诉她，‘季莞柠，你给我听好了！你还有我呢！我宋卿倾认准的朋友，一辈子都是朋友！管你住别墅还是住筒子楼！是千金大小姐还是普通人，这与我们的友情没有任何影响。’”
“噗……”顾炜深忍不住笑出声，被宋卿倾这霸气的宣言逗乐了，但眼底却带着一丝动容。
他能想象到那个画面：倔强的宋卿倾，对着失魂落魄的季莞柠，用最粗鲁的方式给予最坚定的支持。
宋卿倾自己也笑了，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反正……就那么陪着她熬呗。后来，她家情况稍微稳定了点，她自己也慢慢想开了，虽然不像以前那么无忧无虑，但那股子骨子里的温柔和坚韧又回来了。再后来，高中，我家因为一些原因搬回了京都。”她耸耸肩，“虽然分开了，但联系从来没断过。每天发信息，视频，放假就找机会聚。这么多年，吵过闹过，但从来没真的红过脸，更没生分过。”
她看着顾炜深，眼神坦荡而真挚：“所以啊，你说我俩性格差那么多，怎么成闺蜜的？大概就是……在最懵懂的时候遇见了，在最狼狈的时候没走散，在最需要的时候伸了手。她是我见过最干净、最纯粹的人，我想护着她这份干净。而我呢……”她狡黠地眨眨眼，“大概就是她生命里那点‘不安分’和‘保护色’吧！”
海底捞的背景音乐是欢快的流行歌，服务员推着水果车经过，热情地询问是否需要。
顾炜深看着眼前这个在热气腾腾中讲述着温暖往事的女孩，她脸颊红润，眼睛亮得惊人，说起朋友时那股子护短和真诚劲儿，让他心底某个角落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他端起手边的冰啤酒，朝宋卿倾举了举，嘴角勾起一个不同于平时痞气的、带着点真诚笑意的弧度：“行，宋卿倾，够义气！这闺蜜情，比这锅底还浓！敬你们！” 他仰头喝了一大口。
宋卿倾也笑着端起酸梅汤，与他虚碰了一下：“那必须的！” 她喝了一大口，冰凉的酸甜压下了喉头的微哽。
热气氤氲中，她看着顾炜深那张在明亮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俊朗、此刻带着真实笑意的脸，忽然觉得，这个平时吊儿郎当的家伙，也是有一份温馨在的。
分享完这段深藏心底的温暖回忆，连带着看眼前这个陪她吃饭的人，似乎也顺眼了许多。
锅里的食物还在翻滚，香气四溢。这一刻，关于裴渊的阴霾，关于四六级的烦恼，似乎都被这浓郁的烟火气和一段真挚的少女情谊暂时驱散了。
“喂，顾炜深。”她忽然放下筷子，隔着氤氲的雾气，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嗯？”顾炜深抬起头，嘴里还叼着一片藕片。
“下次……四级模拟考要是过了，”宋卿倾顿了顿，脸上带着点狡黠又期待的红晕，“我请你吃更好吃的！地方随你挑！”
顾炜深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和红扑扑的脸颊，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咽下口中的食物。他嘴角那抹惯常的、漫不经心的笑容，此刻染上了几分真实的暖意和纵容。
“行啊，”他拿起啤酒瓶，隔着桌子，轻轻碰了碰宋卿倾的酸梅汤杯，发出清脆的声响，眼底的笑意像化开的春水，“那哥就等着宋大小姐的‘谢师宴’了。不过……”他话锋一转，带着点促狭，“要是没过，你这顿饭可就翻倍了！”
“顾炜深！你咒我！”宋卿倾立刻炸毛，拿起一片生菜叶子作势要扔他，两人在热气腾腾的火锅旁笑闹成一团。
窗外，京都的华灯初上，车流如织。火锅店里人声鼎沸，烟火气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