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机关事务管理局的走廊里,
科员小宋昂首挺胸走到钟小艾桌前,故意把嗓门提的很高:“钟小艾,王局长叫你去他办公室。”
钟小艾还僵在座位上,指尖攥着大哥大,听筒里“嘟嘟”的忙音还在耳边回响。
听到“王局长”三个字,她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猛地站起身,头发凌乱也顾不上理,
踩着沾了灰尘的红色高跟鞋,跌跌撞撞往局长办公室跑,
她还抱着一丝幻想,觉得王局长会像以前一样帮她,
觉得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误会,爷爷根本没出事。
局长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钟小艾推开门时,
王局长正坐在真皮沙发上抽烟,桌上摊着一份盖着政阁纪委公章的文件,
封皮上“关于钟小艾实习期间违纪问题的处理意见”几个字格外刺眼。
看到钟小艾进来,王局长把烟摁在烟灰缸里,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起身让坐的客套都省了:“坐吧。”
钟小艾走到办公桌前,手紧紧抓着桌沿,声音带着哭腔:
“王叔叔,您找我……是不是为了早上章科长的事?
他说的都是假的对不对?我爷爷他……”
“别跟我提你爷爷。”
王局长打断她的话,拿起桌上的处理意见,
翻到“处理决定”那一页,念得一字一顿:
“经政阁纪委机关事务管理局与纪检组联合调查,
‘侯亮平骚扰’事件存在事实偏差,
根据组织上这段时间的多方调查,那天晚上是你主动拉扯侯亮平衣袖,
多次试图靠近其身体,侯亮平多次避让,说这个事情在办公室里做不太好;
然后你却仗着自己的家庭背景,硬是勾引侯亮平对你做出一些下流的亲密举动。
事后你找到两名年轻科员,让他们作伪证,
称‘侯亮平多次纠缠你’,这两名年轻科员一开始不愿意,
你又搬出你家的背景恐吓,导致二人屈服为你作了伪证,
误导了组织调查。
组织认定,此次事件主要责任在你,
且你在实习期间多次迟到早退、指使在编干部为你服务,
作为一名在校大学生却存在着严重的官僚主义作风,
严重违反机关纪律!”
他抬起头,目光冷得像冰:
“经研究决定,对你作出清退处理,
限你明天中午12点前离开政阁纪委机关,返回汉东大学;
你的实习鉴定将注明‘不合格’,并抄送汉东大学教务处。”
“清退?不合格?!”
轰!
钟小艾像被雷击了一样,猛地扑到桌前,双手抓住王局长的胳膊,
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
“王叔叔!您不能这样!
之前我跟您说侯亮平骚扰我,您不是也帮我吗?
您还跟调查组的同志打招呼,让他们‘照顾我的情绪’,您怎么现在变卦了?!
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让小宋帮我写报告、擦桌子,不该迟到,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别清退我好不好?”
王局长用力甩开她的手,钟小艾踉跄着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他看着钟小艾狼狈的样子,心里没有丝毫同情,只有“赶快和这个女人撇清关系”的急切,
钟家倒台的消息昨天下午就传开了,他连夜回忆之前帮助照顾钟小艾的细节,
反复跟组织部长孙振国(秦舞阳被抓后,机关事务管理局被孙振国代管),
解释之前的事情“是钟小艾隐瞒事实”,自己是被钟小艾蒙蔽了才作出错误判断。
现在,他能保住自己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帮钟小艾这个“落水狗”?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王局长站起身,走到门口,做出“送客”的手势:
“处理决定已经上报组织部备案,没人能改!
你要是识相,就赶紧收拾东西走人,别在这影响机关工作,不然我叫驻防武警了!”
钟小艾看着王局长决绝的背影,突然明白过来,
以前他对自己的客气,全是因为爷爷是政阁常委,
现在钟家倒了,她就是个没人要的累赘,谁还会帮她?
她扶着桌子,慢慢站起身,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嘴里喃喃地说:“没人帮我……你们都不帮我……”
她冲出局长办公室,不顾走廊里同事们的目光,疯了一样跑出政阁纪委大楼。
路上不时的遇到之前相熟的同事,
那些人见她跑出来,还纳闷地问:“这不是小艾吗?怎么跑这么急?”
钟小艾没理会他们,站在路边,看着来往的自行车和偶尔驶过的公交车,
突然想起侯亮平,
昨天在奥地利的时候,她还跟侯亮平打电话,
说回来要给他带巧克力,说毕业后要跟他一起进政法系统.......
这段时间,侯亮平好像混的还不错,一个星期前已经进了祁同伟的那个专案组。
现在她马上要被清退,只有侯亮平能帮她了!
她拦了一辆黄色的“面的”,钻进去就喊:
“师傅!去政阁纪委办案点!快!”
面的师傅看她哭得满脸是泪,也不敢多问,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1990年的燕京街头,自行车流还占着主要道路,面的在车流里穿梭,
钟小艾坐在后座,手紧紧攥着衣角,心里反复念叨:“亮平会帮我的,他一定会帮我的!”
半小时后,面的停在办案点门口。
钟小艾付了钱,几乎是跌下车的,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
连衣裙的裙摆也沾上了泥点,完全没了往日的精致。
她冲到办案点门口,失魂落魄的让门口武警通报,几分钟后侯亮平从里面出来,
他穿着一身灰色的正壮,袖口别着“政阁纪委办案人员”的红袖章,脸色比以前更沉稳了。
“亮平!”钟小艾像看到救星一样,冲过去抱住他的胳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亮平,你快帮帮我!
王局长说要清退我,还要在我档案里写‘不合格’,我要是被清退了,
我的前途就毁了!
之前是我错了,我不该诬陷你,不该说你骚扰我,
你去跟组织说清楚,就说那天晚上是个误会,好不好?求你了!”
侯亮平用力推开她,力道大得让她差点坐在地上。
他看着钟小艾涕泪横流的样子,眼神里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冰冷的嘲讽:“前途?你也配跟我谈前途?”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录音笔,
那是祁同伟很早之前就给他的办案专用设备,
他按下播放键,里面立刻传出钟小艾尖利的声音:
“侯亮平,你如果再去和组织申诉,
不把‘骚扰’的事扛下来,信不信我明天就让我爷爷找纪委领导,让你丢工作!”
“我爷爷是政阁常委,整死你跟玩一样,你别不识抬举!”
........
录音播放完,侯亮平关掉录音笔,冷笑一声:
“你以为你那点小聪明能骗过谁?
祁同伟处长早就提醒我,让我防着你背后使坏,让我把你威胁我的话录下来。
你以为我之前跟你和好,是真的喜欢你?
我是为了等机会,等一个能洗清自己冤屈的机会!”
钟小艾的脸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她看着侯亮平冰冷的眼神,突然意识到,
自己从一开始就被他看透了,所谓的“和好”,不过是他的一场算计。
“我们之间早就完了!”
侯亮平的声音像淬了冰,每一个字都扎在钟小艾心上:
“从你诬陷我的那天起,你在我眼里就不是女朋友,
而是个需要被揭穿的骗子。
现在你被清退,是你应得的,
你钟家贪污受贿、倒卖国家计划内物资、买官卖官、甚至走私军火,
害了那么多人,
你爷爷和叔叔被抓,你被清退,这都是你们欠别人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钟小艾狼狈的样子,语气里满是不屑:
“你不是喜欢当大小姐吗?
不是喜欢仗着家里的权势欺负人吗?
现在你家倒了,没人帮你了,你就只能像条狗一样来求我?
可惜啊,我不会帮你,永远都不会.......”
钟小艾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
她看着侯亮平决绝的背影,看着他转身走进办案点,
连回头看她一眼都没有,突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路上的行人纷纷侧目,有人指指点点,有人议论纷纷,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她再也撑不住,蹲在地上,抱着膝盖放声大哭。
1990年的春风吹在她身上,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她想起爷爷送她的大哥大,想起奥地利街头的欧式建筑,
想起自己畅想的“年轻高学历政法干部”前途,再看看现在的自己,
被清退、被抛弃、被所有人嘲笑,她的世界,彻底塌了.......
而办案点里,侯亮平站在二楼的窗户边,看着钟小艾蹲在地上哭的样子,
心里没有丝毫同情,反而有种“大仇得报”的畅快感。
他想起祁同伟之前跟他说的话:
“对付这种自私恶毒的人,就要让她自食恶果,让她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被她随意拿捏。”
侯亮平握紧了手里的录音笔,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钟家的案子还没结,祁同伟交代他的事还有很多,
而他的前途,再也不会被钟小艾这种人耽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