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子弹擦着上官宏的手臂呼啸而过,没入一旁的木柜上,溅起一团木屑。她心头一震——对方竟敢在民居内毫无顾忌地开枪,这绝非红党的行事作风。这两人究竟是什么来路?
孙卿丝毫不给对方喘息之机。枪响的瞬间,她已欺身而上,手中配枪顺势翻转,沉重的枪柄狠狠砸向上官宏尚未落地的右腿。
“啊——!”
枪柄正中膝盖,剧痛让上官宏发出凄厉的哀嚎。
“上官,快走!”另一边的吴有亮突然死死抱住陆国忠的腰,拼命向后拖拽。
“有亮!”上官宏强忍剧痛瞥了眼恋人,一个急转退入里屋,“咔嗒”一声将门锁死。
孙卿抬手对准门锁便是一枪,随即踹开房门。里屋已空无一人,北窗洞开。她疾步冲到窗前,只见那个白衣身影正一瘸一拐地朝着虹口老街方向狂奔。
“别追了。”陆国忠沉声喝止。此刻他已将吴有亮死死压制在地,膝头紧紧顶住对方后心。
屋外口哨声、警笛声由远及近,十几个街面巡逻的警察循着枪声赶来,将吴有亮家团团围住。
孙卿推开房门从容走出。巡警们见出来的竟是个学生模样的年轻女子,都不由一怔。
别误会!我们是市南警局,奉命抓捕红党!孙卿高举配枪,朗声说明身份。
市南警局?凭什么信你?一个巡长模样的警官厉声质问。
这是我的证件。陆国忠押着吴有亮迈出门槛,将证件抛给对方。
巡长眯眼细看,顿时立正敬礼:长官好!双手捧着证件毕恭毕敬地递回。
长官,容属下多嘴一句,巡长陪着笑脸,您要是事先跟我们市北局打个招呼,何必劳您亲自出手。
多谢兄弟提醒。陆国忠微微一笑,要不我现在就给袁局长去个电话报备?
巡长面露尴尬,连连摆手:长官千万别误会,属下纯粹是一片好意!
心领了。不过还是要劳驾帮我找部电话。陆国忠吩咐道。
......
办公室里,姚胖子正叼着烟百无聊赖,突然电话铃声炸响。
喂!哪位?他懒洋洋地抓起听筒。
听到对方是陆国忠,姚胖子顿时精神一振——他知道,来活儿了。
......有数了!二十分钟!撂下话筒,他急匆匆夺门而出。
.................
虹口老街那家杂货铺前,小小的店堂里外围满了巡逻警察。吴有亮被黑布袋蒙着头,蜷在角落里,两名警察死死按着他的肩膀。
店门外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钱掌柜,这是出啥事了?
勿晓得呀,看样子是在抓红党。
哦哟,你们勿要瞎讲!我听讲是捉了个采花大盗。
啥个采花大盗?虹口好多年没出过这种事了呀!
.............
孙卿靠近陆国忠身侧,压低声音:“处座,怎么没见到保密局的人?”
陆国忠抬眼扫视杂货铺外围观的人群,目光又投向对街米铺——只见两个伙计也正朝这边张望,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应该是撤了。我们今天赶巧了。”陆国忠低声自语。
话音未落,一辆黑色箱式警车拉着刺耳鸣笛疾驰而至,猛地在杂货铺旁刹停。车上跳下四五个黑衣警察,副驾门开处,一个穿着短袖衬衫的胖硕身影不紧不慢地跨下车来。他神情倨傲,迈着方步,大摇大摆地朝人群走来。
“让开!都让开!”开道的警察厉声呵斥着,在围观人群中硬生生分出一条通路。
“国忠,没来晚吧?”姚胖子晃到陆国忠跟前,咧嘴一笑,“那个册老....人呢?”
孙卿朝角落里的吴有亮扬了扬下巴:“在那儿蹲着呢。”
姚胖子这才注意到孙卿也在,顿时不怀好意地冲陆国忠挤眉弄眼,笑得陆国忠浑身不自在。
“没想到啊没想到!”姚胖子摇头晃脑,“这下我在玉凤那儿可有故事讲喽。”
“姚胖子!”陆国忠脸色一沉,“再胡说八道,明天就调你去巡街!”
“开个玩笑嘛,这么认真做啥!”姚胖子见陆国忠动了真格,连忙收起嬉皮笑脸。
陆国忠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要是玉凤听到半点风声,我就认定是你说的。”
“你这不耍无赖嘛!”姚胖子急得直跺脚,胖脸上写满了委屈。
“留两个人,彻底搜查他家。”陆国忠利落下令,“其余弟兄押犯人回去。”
待一切安排妥当,陆国忠与孙卿向市北警局的巡警道过谢,迅速登上警车。
车内,姚胖子收起方才的嬉闹神色,沉声问:“去哪?”
陆国忠报了个地址。姚胖子闻言一愣:“去那儿?人家能放我们进去?”
“都说好了,走后面。”陆国忠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梧桐树影,目光深沉。此刻他心绪纷杂——采取如此极端的手段实属无奈,只盼吴有亮并未真正叛变。
教会学校后门,警车悄无声息地停在路边暗影里。
姚胖子示意手下将吴有亮押下车,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钞票塞到他们手中,压低声音叮嘱:“把车开回局里,晚上弄点酒菜。记住,都把嘴巴给我闭紧!谁走漏风声,别怪我姚多鑫翻脸不认人!”
“老大侬放一百个心!”手下们收了钱眉开眼笑,一起朝陆国忠和姚胖子敬了个礼,驾车迅速离去。
陆国忠打头,孙卿和姚胖子一左一右押着吴有亮跟上。
“梆、梆、梆。”三声叩响后,教会学校的后门“嘎吱”一声拉开一道缝。皮埃尔老神父探出半个身子,头上缠着的白色纱布在昏暗中格外显眼。
“陆长官,快请进!”他急切地低语,“我已经等候多时了。”
孙卿惊讶地端详着这位蓝眼睛、鹰钩鼻的慈祥老人。她万万没想到,沉舟同志竟会将吴有亮转移到教会学校——这地方任谁也难以猜到。更令她惊叹的是,连这位洋人神父都愿出手相助。
皮埃尔神父将众人引至国全的宿舍,转身道:“陆长官,你们慢慢谈,这边不会有人打扰。”
“多谢神父。”陆国忠郑重躬身行礼。
待吴有亮被押进屋内,陆国忠朝姚胖子微微颔首。姚胖子会意,搬了张凳子便退出宿舍,顺手带上了门,独自坐在门外点起了烟。
……
孙卿上前取下吴有亮的头套,又小心地取出塞在他口中的破布。吴有亮眯着红肿的双眼,在昏暗的光线下适应了好一阵子,才勉强看清眼前的景象。
“吴有亮,中共虹口地下党工运负责人,未婚。”陆国忠在他面前缓缓踱步,声音低沉而清晰,“在虹口多家工厂秘密组织工会,发动罢工。”
“你的能力很出色。可惜,竟然背叛组织,投靠了保密局。”
“我没有!”吴有亮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说漏了嘴,紧紧咬住嘴唇,不再言语。
“没有什么?没有叛变?”陆国忠猛地一拍桌案,震得桌上的茶杯嗡嗡作响,“那上官宏是怎么回事?你清楚她的真实身份吗?”
吴有亮浑身一震,疑惑地打量着陆国忠,又瞥向一旁正在记录笔录的孙卿,声音里带着几分迟疑:“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怎么感觉你们……”
孙卿不慌不忙地抬起头,轻声说出约定的暗语。
吴有亮猛地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注视着面前的两人,嘴唇微微颤动,竟一时语塞,忘了该如何接上那句烂熟于心的暗号。
孙卿又重复了一遍暗语,这次吴有亮终于反应过来,急忙对上暗号。
你们……你们竟然是组织里的同志?吴有亮满脸惊愕,可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
这要问你。陆国忠打断他的话,说说吧,上官宏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有按规定向上级报备?
吴有亮一脸困惑:我向薛忠贵书记汇报过这件事,应该算是完成报备了。
再说,上官宏也是组织的外围成员。她积极向组织靠拢,在印书馆联络工人参加罢工游行,难道……她有什么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