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了一天的阿香腰酸背痛地从后门里走出来,一眼看到柜台前的阿襄,惊讶地道:“小嚷?你、你怎么把面纱给摘下来了?”
此时阿襄站在柜台后,右脸上那只黑色长毛痣活灵活现,那毛尖尖甚至还随着阿襄的动作,颤抖了两下子。
“戴着面纱怪闷热的,”阿襄转过身嘻嘻笑道,“况且,晚上客人也很少,我先透透气,等客人来了再戴上。”
阿香闻言同情,确实每天用布蒙着个脸很难受,都怪世人那么肤浅,偏偏以貌取人。
“唉,真是可怜我们小嚷了。”
掌柜怕她的脸吓到客人,非让她每天戴着面纱蒙住脸。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掌柜的。”阿香很讲义气拍了拍胸口说道。
阿襄笑了,走过去把阿香推进帘子后面休息,“谢谢我的好姐姐,你快去睡吧,白天你可累坏了。”
吃住在药铺的“好处”,就是被当作驴一样使唤。白天是你,晚上还是你。
世上所有的资本家都是一个样。
阿香忍不住抱住阿襄猛亲了一口,“我要是男人,一定娶了小嚷。”
阿襄被这一口啃的差点肿起来,尴尬地冲着阿香笑着,她知道阿香姐是在恭维她,但是听着怪不舒坦的。
好在阿香把鞋子一蹬,很快就躺下没心没肺睡了。
阿襄替她掖上被子,不由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阿香嫁了人,可家里的公婆待她并不好,甚至那个相公也扶不上墙,一家子全部都靠阿香在赚钱撑着,甚至阿香白日里忙碌,晚上还要睡在药铺跟阿襄换班,虽然阿襄一直都没有叫醒她,任由她一觉睡到天亮。
导致阿香经常眉眼带着歉意看着阿襄,在心底更是把阿襄当亲妹子一样保护。
阿襄替阿香拢上帘子,才轻手轻脚走到外间。
结果一抬头,看见外面空旷的街道上,又站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把竹伞,一双浸了月色的眼。
她心底叹了口气。
阿襄抓起架子上鸡毛掸子,开始左右挥舞刷着柜台,听到靠近的脚步声,连眼皮都懒得抬:“魏公子又来做什么?”
阿襄故意侧着右脸,那颗大黑痣正随着阿襄的动作摇曳生姿。
那叫个醒目吸睛。
魏瞻盯着阿襄垮着的脸,自然也看见了那颗大黑痣。他尽量压住嘴角的弧度,平缓温和说道:“最近青溪县不太平。阿襄,你最好别再在夜间值夜了。”
夜间就是藏污纳垢、鸡鸣狗盗之时,那三名死者,都是在夜里死了,白天才被发现。
阿襄的鸡毛掸子又顿了顿,她没想到,魏瞻是来跟她说这个。
“这是我寻的活计,自然是要做的。”
包吃包住,哪儿那么好找。况且不值夜,掌柜的怎么会雇佣她。这年头女子找工,本就还存在歧视。
魏瞻盯着她,眼神专注的很,都有点让阿襄害怕。
“是你故意寻的这份活计吗?”魏瞻忽然一字一句问。
这个拥有独特“夜班”的活计。
阿襄再次噎了一下,捏着毯子的手下意识微紧,她抬头看魏瞻:“你什么意思?”
魏瞻就这么看着她,仿佛把她看透了一样:“你没有离开青溪县,说明,你还在找你的娘亲。”
阿香为了找娘亲毫不犹豫弃魏瞻于不顾,娘亲就是阿襄的七寸。
阿襄捏紧了掌心,她近乎瞪着魏瞻,阿襄真是没想到魏瞻能这么了解她,她有点慌。
“青溪县,还留了你娘的线索,是不是?”魏瞻不紧不慢、盯着阿襄慢慢说了下去。
只有这样的原因,阿襄才不愿离开。因为发现了蛛丝马迹。
“魏公子,我想我们还没熟到这种程度。你若不买药的话,就请走吧。”
阿襄索性举起手里的掸子,毫不客气下逐客令、像是挥苍蝇一样希望把魏瞻赶走。
然而掸子毛还没碰到魏瞻的脸,阿襄的手腕就被牢牢握住了。
对面一双深邃的眼睛盯进了她的眼底。
阿襄心跳又失常了一次。
魏瞻声音沉沉:“阿襄。我是认真的劝你。”
他不希望阿襄再和危险相伴。而青溪县现在又这么混乱。阿襄不会武功,就剩下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了。
阿襄挣脱了他的手,沉下了脸:“魏公子,多谢你提醒,但是人各有命,我也有我要做的事。这点,跟魏公子无关。”
她不需要魏瞻来劝,大家都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阿襄直接抓起旁边的面纱重新戴上了。既然大黑痣不管用,只好遮住她有些心烦意乱的脸。
魏瞻见阿襄果然是不为所动,下意识沉默了良久。
半晌后,他的手伸入袖中,等到再摊开时,掌心中已经端正放着一锭金子。
阿襄终于皱眉,看着他:“你这是做什么?”
魏瞻也垂目说道:“你既曾为我导盲,这是本该付给你的酬劳。”
既然阿襄怎么都不愿意走,那么有钱财傍身,起码让她不至于受制于人。为了一两餐食,要夜半辛苦。
阿襄盯着那金子,一金抵十银,寻常百姓一两银子就可以维持至少六日的开销,而魏瞻给的这一锭金子得有百两那么足重,可以说,这金子掏出来,这药铺掌柜的看见都得眼红。
“这东西在此地太显眼,”阿襄抬手,抵住魏瞻的手指尖,一点一点将金子推了回去。“若被人瞧见,恐怕还会招来灾祸。请魏公子收回吧。”
阿襄只求平安,不图金银。
真拿了这东西,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
魏瞻低头看着掌心被退回来的金子,终于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视线再次落在阿襄面前,喉间在微动,“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无论阿襄要什么,他都愿意——
没想到,“我只想找回我阿娘。”阿襄平静说道。
对阿襄来说,从来都没有别的愿望。
阿襄离开自小生活的世外桃源,一脚踩入这江湖,就是为了寻回阿娘。
路上遇到所有人,都只是这段旅途的风景。
而且她对魏瞻也无所求。
“况且,我本就是因为寻阿娘的线索,才会故意那般设局进入的魏宅。遭遇危险也好,被囚禁也好,都是因为我自己的原因。所以,魏公子本也不欠我什么。”
阿襄不会把自己遭遇的怪在魏瞻身上,她希望魏瞻也不要这么想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