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公子,攻他下盘!”
阿襄在看到剔骨刀朝着魏瞻刺过去的时候,眼眸中发出一道亮光、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她看出了下盘是这个管家的弱点。
丫鬟的话语响在她耳边:“他走路的时候总是好似不自在……”
玄鉴司掌印——那是个太监。
魏瞻耳侧听到了阿襄的喊声,几乎想也没想就朝着她说的指引方向,转动手腕、挥出了利剑。
一声割破丝帛和皮肉的声音,管家闷哼一声,猛一闭眼往侧后方躲避。
“他在你右后方!”阿襄再次喊了一声,紧紧地盯着魏瞻的剑。
魏瞻的剑在手心旋了几寸,朝着左后方斜刺了出去,再次传来一声刺中什么的声音。
可是因为阿襄的喊声,管家也同样能听见,魏瞻有反应的时候,管家也同样会开始有反应。
这时候拼的就是每个人的速度。
管家被刺中、但又没被刺中,因为并未伤及要害。
管家也露出了冷笑声:“真会玩儿,魏怀期,等我杀了你,我就去把那丫头给剁了。”
魏瞻的剑明显一滞。整个身体都顿了一下。
这时管家飞起一脚狠狠踹在了魏瞻的胸口上。
距离这么近,不用眼睛也能判断。
魏瞻闷哼一声,后背撞在了院墙上。他吐出一口鲜血。
正如阿襄警告的那样,他跟管家缠斗,根本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分心。
阿襄脸色微白,她缓缓低下头,看到了自始至终被她绑在手腕上的五色丝线。
她今天用这线引领着魏瞻来到库房,进了库房之后,她就把这些丝线从他身上解开了。
但是,线虽然解了,可这些日子,她陪着魏瞻训练的痕迹却还留在彼此身体里。
现在要赢管家,或许只有一个方法还能一试。
魏瞻和管家现在都是瞎的、可是,她的双眼还清晰清明。
这段日子,她的职责本来就是在当魏瞻的眼睛。
只有她和魏瞻合在一起,才有可能赢这个管家。
“魏公子,还记得那些丝线绑的位置吗?”
阿襄慢慢从躲藏的架子后面走了出来,这样她的视野才会更开阔,看那个糟老头才会更清楚。
阿襄手中的五色丝线,每一种丝线,阿襄都会绑在固定的位置。
时间长了,即便魏瞻看不见,也知道每种丝线对应着什么。
魏瞻拄着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再次听到阿襄熟悉的声音,他才终于有说话的力气:“……记得。”
管家也很警惕地竖起耳朵,又想要耍什么花样?
阿襄盯着门外,她的眼睛和魏瞻的剑,这是他们唯一比管家优越的地方。
“魏公子,之前你从没有一次信过我。”阿襄声音如同最轻的风,“这次,能信一次吗?”
唯一的一次。
毫无保留地。她怎么说,就怎么做。
魏瞻后背抵在院墙上,他耳侧和周身都如同浸在沁凉的水里,可他嘴角漾着温柔的笑:“现在,阿襄姑娘即便让我去死,我也会照做。”
“蓝色的线,”阿襄嘴角慢慢勾着一丝弧度,说道,“用魏公子的第二招第三式。”
魏瞻的剑法早就被阿襄记住了,第几招第几式,用几成内力,几分角度,阿襄比魏瞻还清楚。
几乎是在话音落下的同一时刻,魏瞻就动了。
世界黑暗之中,剑也精准地刺了出去。
蓝线代表的是左臂。
这点管家不会知道。
接着,在管家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当那冰寒的剑锋刺穿他的血肉的时候,他那张如同恶鬼的一样的老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慌乱。
不对,这不可能。
一个他看不上的臭丫头和看不上的破心法。
“找死……”
管家瞪着惨白的眼珠,主要他的身份已经被识破,今天必须杀了魏瞻。
可随即,阿襄更冷的声音就穿透了黑暗:“魏公子,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们两个死。”
库房之中,阿襄此刻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她一字一句地说出口:“你不仅是要打败他,还要杀、了、他。”
魏瞻这一刻脸上划过幽暗之色。
没错,阿襄要的不只是赢,她还要管家的命。
不只是为了那些死在他手下的冤魂,更是因为,她要活。
要感谢李莲英说这样的话,既然不是他死,就是她死。那当然是,他死。
他得死。
“红线,第五招第六式,魏公子。”
此时的阿襄,魏瞻也是陌生的,虽然他从未见过她的容颜,但仅是这把嗓音,已经判若两人。
魏瞻仍旧是没有迟疑。
无论熟悉还是陌生,只要这把声音在,他就会听。
“第七招第九式。”
……
“第十二招十三式。”
阿襄的话音到最后甚至一点波动也没有,她盯着魏瞻和管家的身影,眼中只有刀光剑影。
“第一招第第一式。”
阿襄念出来的这些招式都和魏瞻平素所练的顺序完全不同,几乎如同像是杂乱无章,可是当魏瞻一一听从,用出这些一招一式的时候,他只闻到对面传来的血腥气越来越重。
管家根本就分不清阿襄说的是哪一招哪一式,更不知道她口中的蓝线红线分别对应着什么。
他只知道对面那个瞎子的剑越来越快,越来越冷。
因为切入血肉,血流的越多,越冷。
管家起初还能强撑着应对,但很快他就发现对面的魏瞻像是一个恐怖的人形机器。
所谓机器,就是忠实地执行。
阿襄和魏瞻,天生就是完美的一对。
管家几乎是疯了,他的脚步和身型都开始乱如疯狗一般:“两个小杂碎、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啊!”
取而代之却是不知道是他的怒吼还是惨叫。
只有阿襄几乎不带感情地数着招式:“第三招第五式,第二十招第十一式,第十六招第八式……红线……”
她的声音几乎成为了催命魔咒,一声声地响在了管家的耳鼓膜。
渐渐地他甚至好像听不见了,因为那些声音变成无数交错的横线,把他牢牢织进血网中。
阿襄的瞳孔之中倒映着那个血条一样的身影,看看到底是谁杀谁。
“这不可能,这根本不可能,不可能的……”
管家根本就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从那个姑娘入府,他就把她看作一只可以戏耍玩弄的小猫。
“第八招第六式。”
魏瞻看不见面前,但他挥剑,完美执行了这一招一式。冰冷的剑锋,刺向管家细白的喉咙。
“少主!”
一道骤然响起的熟悉的声音,立刻让魏瞻的剑猛地凝滞。剑尖已然抵在了喉皮上,下一刻就可以毫不费力地割破血管、捅穿他的脖子。
“少主,是我啊!”
阿襄目瞪口呆看着管家扑通一下跪到了地上。“您、您不认得老奴了吗?”
而魏瞻好像呆住了,那已经近在咫尺的剑却怎么也刺不下去。
“少主……不要、不要杀我……”管家声音如同在呜咽一样可怜,可他脸上却是与之相反的一片片颤动的横肉。
魏瞻的手,再次开始颤抖。
这声音,分明是他最最熟悉的大管家。
“魏公子!”阿襄的声音含着震惊穿透过来,“他不是你的大管家,杀了他!”
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怎么还能迟疑?
管家的声音如同泣血:“少主,是那个妖女在迷惑你,一切都是她在挑唆、是她在蛊惑你我主仆反目!”
阿襄脸色肖白,她实在没想到,这个老东西竟会在生死攸关之刻做出这么不要脸皮的事。
太贱了。
“魏公子……你信我……”阿襄心底一阵阵发凉。
她理解,一个什么都看不见的瞎子,在生死攸关的时刻,乍然听到自己最熟悉的声音,怎么都会产生迟疑。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哪怕那万一再渺小。
如果,你亲手杀了你最亲的人呢?世上谁能承受这样的事情?
换成是她,也会不敢。
“……少主,不要……”
面对着熟悉的一声声乞求,魏瞻僵硬不动,可阿襄却眼尖地瞥见,管家嘴巴一张一合地在发出求饶,手却已无声地伸入袖内、只见那袖中隐约出现了寒芒一闪。
管家抓着什么东西猛地刺向了魏瞻!
可是下一刻,那东西就从他手掌中无力地滑脱了。咣当落在地上,是一片小小的铁片。
因为,魏瞻冰冷的剑锋,已经稳稳送入了他的咽喉。
剑尖穿透细长的脖子,剑尖的血珠一滴滚落而下。
“我相信,阿襄姑娘。”
魏瞻声音平和稳定,脸上之前的纠结和迟疑,已经在一瞬间全都消失不见了。
而在管家生命的最后一刻,他都不敢相信。那双眼球上下翻白、终于隐约恢复的视力、让他仿佛看见了一道淬着金光的血色弧形。
? ?因为有阿襄,所以魏公子会成为最强人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