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婆从林宅厢房端出的第二盆血水是黑色的。
林夫人声嘶力竭的哭喊在后半夜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两声几乎重叠的婴儿啼哭——一声清亮,一声嘶哑。
稳婆抱着襁褓出来道喜时,脸色却白得像纸:“老爷……夫人生了两位少爷,可是……”
可是第二个孩子,浑身青紫,皮肤布满蛛网般的黑纹,尤其那双眼睛,没有眼白,漆黑如深渊。接生多年的老产婆手在抖:“这……这是阴胎啊!”
哥哥取名林朝,弟弟取名林暮。
林朝自幼聪颖俊秀,唇红齿白,是林家的骄傲。林暮则被锁在后院偏房,门窗钉死,每日饭食由小窗递入。除了爹娘和贴身老仆,无人知晓林府还有一位二少爷。下人只知后院是禁地,夜里常有类似猫抓木板的怪声。
七岁那年,林朝贪玩蹴鞠撞开偏房虚掩的门。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胞弟林暮。昏暗光线下,一个瘦小身影蜷在角落,皮肤苍白近乎透明,皮下青黑血管清晰可见。听到动静,那孩子抬头,露出一双纯黑的眼睛。
“哥哥?”林暮歪头看他,声音像砂纸摩擦。
林朝吓得转身就跑,却被门槛绊倒。林暮爬过来扶他,冰凉小手触到他瞬间,林朝腕上出现一道黑印。
当夜林朝高烧不退,胡话中反复尖叫:“他说冷……要换我的暖……”
十年后,林朝已是名动江南的才子,提亲者踏破门槛。林暮仍被囚于方寸之地,只能透过窗缝偷看兄长骑马游街的风姿。
这年中秋,林家宴请宾客。觥筹交错间,后院突然传来凄厉惨叫。众人赶去时,只见偏房木门洞开,老仆倒在血泊中,喉管被利齿咬穿。
林暮不见了。
墙上用血写着歪斜大字:“凭何你占尽阳光?”
林府派出所有家丁搜寻。三日后,有人在百里外乱葬岗发现林暮。他正在啃食腐鸦,见人来竟咧嘴一笑,满嘴血腥。
“哥,”他声音不再嘶哑,反而像极了林朝,“你的影子,我穿合身吗?”
更诡异的是,林暮的容貌竟与林朝有七分相似,只是皮肤仍苍白如尸。
自那日后,林朝开始出现异状。
先是镜中倒影偶尔会自行移动,继而发现左手常不受控制地书写陌生笔迹。最恐怖的是某夜醒来,他看见枕边放着一枚带血乳牙——那分明是七岁时林暮扶他时,从他腕上取走的“纪念品”。
林家请来道士做法。桃木剑刺向林朝影子时,地上黑影竟扭曲成林暮的脸狂笑:“没用的!我们血脉同源,他生我即生!”
重阳节登高,林朝失足坠崖。搜救队找到尸体时,所有人大惊失色——
死者穿着林朝的衣服,怀里揣着林朝玉佩,脸却是林暮的容貌!可当遗体运回林府,棺椁里竟又变回林朝的脸。
只有给尸体换衣的老仆发现异常:“大少爷后颈……有颗黑痣移到了左耳下。”——那正是林暮胎记的位置。
葬礼当晚,守灵人听见棺内传出叩击声。
“哥哥,”棺材缝隙渗出黑血,“现在轮到你了……”
“替我活在黑暗里吧。”
翌日清晨,林家上下惊恐地看见——
林朝好端端坐在灵堂主位,正慢条斯理地品茶。只是他举手投足间,总带着林暮特有的僵硬感。当丫鬟不小心打翻茶杯时,他舔着被烫红的手指轻笑:
“这下,我们终于一模一样了。”
(棺椁在七日后莫名炸裂,里面空无一物。而江南开始流传怪谈:有些双生子实为“影蜕”,阴胎会不断吞噬阳胎存在,直到彻底取代对方,成为游走于阴阳间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