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十岁那年,燕鹤穿着粉嫩嫩的衣裙,提着一个绣着桃花的小包袱,怯生生地走进了纪家大门。
那是他们婚约定下的第二年,燕鹤按照约定搬入纪家暂住。她不像府里其他人那样怕他,也不畏惧他父亲的威严。
有一次,他被父亲揍得趴在床上动弹不得,半夜里,窗外忽然传来轻微的响动,他抬头一看,只见燕鹤踮着脚尖,顺着墙角的藤蔓爬了上来,小脸上沾着灰尘,手里还紧紧攥着一瓶疗伤的药膏。
“我听丫鬟说你又挨揍了,”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担忧,小心翼翼地爬上床沿,给她上药的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你别难过,我给你吹吹就不疼了。”温热的气息拂过伤口,带着少女独有的馨香,让他紧绷的身体竟渐渐放松下来。
从那以后,燕鹤成了他灰色生活里唯一的光。
她会趁着父亲不注意,拉着他偷偷跑到府里最偏僻的花园角落,那里种着一片不知名的小野花。她会摘下最鲜艳的一朵,别在他的发间,笑着说:“这样纪缘哥哥就不那么凶啦。”她会把偷偷藏起来的点心分给她,看着他吃东西的样子,笑得眉眼弯弯。
那些短暂的时光,是他这辈子最快乐的记忆,仿佛连阳光都格外偏爱那个角落,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可纸终究包不住火。他们偷偷玩耍的事,还是被父亲知道了。父亲震怒之下,不仅狠狠骂了他一顿,还下令将燕鹤禁足在她的院落里,不许两人再见面。
他曾试图反抗,却被父亲关在练功房里,练到筋疲力尽才能出来,连靠近燕鹤院落的机会都没有。
更让他绝望的是,没过多久,父亲竟以“燕鹤心性顽劣,需静心休养”为由,将她送到了城外的静心寺。
临走那天,他被父亲死死按住,只能远远看着燕鹤穿着素色的僧衣,被丫鬟扶着上了马车。她回头望了他一眼,眼里含着泪水,却没有哭出声,只是用力挥了挥手。
那一眼,成了他接下来几年里唯一的念想。他拼命练功,把所有的思念与委屈都化作修炼的动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他变强了,只要他能掌控自己的命运,就能把燕鹤接回来,就能保护她不再受委屈。
可当他终于凭借过人的修为让父亲满意,在成婚之日将燕鹤从静心寺接回来时,一切都变了。
静心寺的青灯古佛磨平了燕鹤所有的棱角,她不再是那个会爬墙送药、会笑得眉眼弯弯的少女了。
她穿着繁复的嫁衣,安静地站在他面前,脸上带着温顺的笑意,却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鲜活。
她会严格遵守着纪家的规矩,会小心翼翼地伺候他,却再也不会拉着他去看小野花,再也不会偷偷给他送点心。
而他,在日复一日的苦修与父亲的期望中,早已忘了自己拼命变强的初衷。他只记得要超越严家,要成为顶尖强者,要让纪家凌驾于所有势力之上。
曾经那个因为燕鹤的笑容而心动的少年,渐渐被执念吞噬,眼中再也没有了光,只剩下对力量的狂热追求。
“原来是这样……”纪缘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他终于想起来了,他之所以想要变强,不是为了什么光耀门楣,不是为了什么超越严家,只是为了保护那个在他灰色童年里,唯一给过他温暖的女孩。
可他最终还是辜负了她。他不仅没有保护好她,反而因为自己的偏执,亲手将她拖入了入魔的深渊,让她从一个明媚鲜活的少女,变成了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悔恨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比魔气更刺骨,比冰刃更伤人。他踉跄着后退几步,双腿一软,竟直直地跪倒在地上。
周身的魔焰彻底熄灭,黑色魔气如同失去了支撑,渐渐消散在空气中。他望着燕鹤滚落的头颅,眼中蓄满了泪水,那是三百年入魔生涯里,第一次有眼泪滑落。
燕鹤的嘶吼声渐渐微弱,她似乎也察觉到了纪缘的异常,头颅停止了扭动,眼中的怨毒里,竟透出一丝难以置信的迷茫。
顾映月立于一旁,看着纪缘崩溃的模样,脸上的嘲讽渐渐褪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平静。她早已看透了这一切——纪缘并非没有心,只是他的初心,早在三百年前就被家族的期望、对力量的执念彻底掩埋,直到此刻,才被血淋淋地挖出来,暴露在阳光之下。
可这份迟来的醒悟,终究无法挽回任何东西。
就如同她与夫君一样……
苏悠悠躲在暗处,看着这一幕,心头更是沉重。
原来纪缘与燕鹤的故事,从一开始就带着悲剧的底色。一场各取所需的联姻,一段被现实扭曲的感情,最终在对力量的追逐中,走向了万劫不复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