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车持续不断地撞击着城门,“咚咚”的巨响如同敲在每个人的心脏上。城门内侧,门闩已经开始弯曲,包铁的木门上出现了细微的裂纹。负责堵门的黄巾兵拼命用木柱、石块顶住门后,但每一次撞击都让他们脸色煞白。
“火箭!用火箭射那冲车!”城楼上有黄巾军官嘶吼。
几支裹着油布、点燃的箭矢歪歪斜斜地射向冲车,大部分被盾牌挡住,只有一支钉在了冲车的顶棚上,火苗开始蔓延。
“水!快泼水!”推车的郡兵百夫长急忙下令。早有准备的辅兵提着水囊冲上,浇灭火焰。冲车只是稍稍停顿,便再次在号子声中,狠狠撞向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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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
城头之上,恶臭与血腥味混杂,令人作呕。金汁造成的恐怖效果虽然暂时阻滞了冲车的进攻,但也彻底点燃了攻守双方的凶性。
“继续!给老子继续泼!烫死这些官狗!”黄巾小头目状若疯魔,亲自抢过一柄木勺,舀起滚烫的秽物就要再泼。
就在这时——
“嗖!”
一支强劲的弩箭破空而来,精准地射穿了他的咽喉。小头目的动作僵住,木勺脱手,滚烫的金汁反倒泼了自己一身,他发出嗬嗬的怪响,仰面栽下城垛。
是郡兵的弩手!在弓箭手的掩护下,数十名手持强弩的郡兵精准点杀着城头显眼的黄巾头目。
指挥节点的缺失,让城门楼附近的防御出现了一瞬的混乱。
趁此机会,虬髯郡校尉王猛狂吼一声,大刀势大力沉地劈翻面前两名黄巾兵,他带领的登城小队如同楔子般牢牢钉在城头,并且缓慢而坚定地向两侧扩张,后续的郡兵正源源不断顺着云梯爬上来,城头阵地眼看就要被撕开。
“渠帅!西门危急!”浑身浴血的亲兵冲到刚登上西门城楼的李炎面前,声音带着哭腔。
李炎盔甲上沾满尘土和凝固的血块,眼神却如寒冰般冷静。他扫视着混乱的战场:城上官军在扩大突破口,城下冲车虽暂缓但未被摧毁,弓弩的压制依旧猛烈。
不能退,一步都不能退!一旦城破,万事皆休!
“亲卫队,跟我上!把登城的官狗压下去!”李炎厉声下令,同时一把抓住身边一名传令兵:
“去!把预留的五百后备队全部调上来!集中所有弓弩,压制城下敌军弓手!告诉弟兄们,守住!我们就能活!”
“诺!”
李炎亲自带队,如同猛虎下山,直扑王猛占据的那段城墙。他手中长刀翻飞,招式狠辣简洁,每一刀都直奔要害,瞬间便将两名试图阻拦的郡兵砍倒。主将身先士卒,极大地鼓舞了摇摇欲坠的黄巾守军。
“保护渠帅!”
“杀官狗啊!”
黄巾兵们红着眼睛,发出野兽般的咆哮,跟着李炎反向冲锋,与王猛的登城部队狠狠撞在一起。刀剑撞击声、骨骼碎裂声、垂死哀嚎声瞬间达到顶峰。狭窄的城墙上,双方士兵挤在一起,用最原始的方式厮杀,不断有人惨叫着跌落城下。
王猛见李炎亲自杀到,知道遇到了大鱼,眼中凶光毕露,弃了身边杂兵,环首刀带着恶风直劈李炎面门:“贼酋受死!”
李炎举刀格挡。
“铛!”
火星四溅。巨大的力量让两人手臂都是一麻。
“好力气!”王猛狞笑,刀势一变,横削李炎腰腹。李炎侧身闪避,刀尖擦着甲叶划过,带起一溜火星。他顺势踏步近身,左手肘猛击王猛胸口。
王猛闷哼一声,后退半步,随即更加狂暴地扑上。两人在尸山血海中展开惨烈的搏杀,刀光闪烁,招招致命。
与此同时,黄巾军的后备队终于赶到。生力军的加入,立刻稳住了摇摇欲坠的防线。更多的弓弩手被组织起来,不顾伤亡地探身向城下抛射,虽然不断有人被城下精准的箭矢射中栽落,但也成功压制了郡兵弓弩手的部分火力,为城头肉搏的同伴赢得了喘息之机。
城下,都尉张骏眉头紧锁。他看到城头的突破口在逐渐缩小,己方登城士兵陷入苦战,冲车也被对方的拼死反击暂时遏制。佯攻的南门方向,贼兵防守顽强,并未能有效牵动西门守军。
“都尉, 我军一路马不停蹄,还未修整,如今先机已失,弟兄们伤亡不小,这第一波攻势……气已泄了。”副将李桓低声道,脸上那道箭疤微微抽搐。
张骏沉默地看着城墙。那上面,黄巾贼的抵抗比预想中要顽强得多,尤其是那个突然出现的贼酋李炎,竟颇有些勇力,稳住了局势。他深知郡兵并非精锐,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此刻,第一波进攻的锐气已失。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目光扫过惨烈的城墙,果断下令:“鸣金!收兵!”
“铛铛铛铛——!”
清脆而急促的鸣金声骤然响起,传遍战场。
正与李炎缠斗的王猛听到收兵信号,眼中满是不甘,但他军令如山,虚晃一刀逼退李炎,大吼道:“撤!下城!”
登城的郡兵如蒙大赦,交替掩护着,顺着云梯快速退下。城下的弓箭手和刀盾手也保持着阵型,缓缓后撤,脱离城墙弓箭的有效射程。
城头上,压力骤减。
黄巾军们看着如潮水般退去的官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短暂的寂静后,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巨大的疲惫同时涌上心头,许多人直接瘫倒在血泊和尸体之中,大口喘息,甚至低声啜泣起来。
李炎以刀拄地,胸膛剧烈起伏,汗水和敌人的血水混在一起,从下颌滴落。他望着退去的官军,脸上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深深的凝重。
“清点伤亡,加固城防,收缴箭矢,救治伤员!”他沙哑着嗓子,下达一连串命令:“官军只是暂退,很快还会再来!”
他走到垛口边,望向西北方向。那里,隐约还能听到沉闷的喊杀声和战鼓声。沈青阳的红莲教,此刻正与另一路官军血战。
“沈青阳……但愿你能撑住。”李炎低声自语。
他知道,平安县的命运,不仅系于他守住的这座城墙,更系于西北旷野上那场尚未分出胜负的野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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