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苗寨在悄然蜕变,宛如一头于深山中磨砺爪牙的猛兽。然而,山外的风云却以更快的速度汇聚、涌动。
常五再次带来了令人心悸的消息。这一次,他的脸色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凝重。
“刘先生,情况不妙。”他甚至来不及寒暄,直接切入主题,“晋王似乎失去了耐心,或者说,他感觉到了更深的不安。朝廷已正式下旨,以‘整肃边备,清剿匪患’为名,命桂州、苍梧等地卫所兵联合行动,对苗疆几个‘不服王化、屡生事端’的寨子,进行‘震慑性清剿’。”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据帮中兄弟冒死探得的消息,此次出兵,明面上是针对所有苗寨,但黑苗寨,因其曾‘庇护钦犯、私造军械、抗拒官差’,被列为了首要目标!领兵的,是桂州卫的指挥佥事,带了足足五百正兵,还有征调的民夫辅兵近千,携带了攻城器械,看样子是打算杀鸡儆猴,一举踏平黑苗寨!”
五百正兵!还有攻城器械!刘远洋的心猛地一沉。这远远超出了他之前的预估。他原以为最多再来一两百人的骚扰,凭借寨子如今的防御和装备,足以应付。但五百装备相对精良、且有组织的正规军,加上攻城器械,这已是一场小规模的战争了!
“消息可靠吗?何时会到?”刘远洋强迫自己冷静,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干涩。
“绝对可靠!兵马已在桂州城外集结,最多……最多十日,必到寨前!”常五语气急促,“刘先生,帮主让我务必劝您立刻离开!此次非同小可,绝非以往小打小闹!寨子……恐怕守不住!”
刘远洋闭上眼,脑海中飞速闪过寨中那一张张质朴而信任的面孔,龙沙寨主的沉稳,龙峒的豪迈,那些跟着他一起建窑炼铁、改进武器的猎人们热切的眼神,还有那些围着他叫“刘阿哥”的孩子们……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决然:“常五哥,替我谢过帮主好意。但我不能走。”
“刘先生!”常五急了,“留得青山在啊!”
“青山?”刘远洋望向窗外连绵的群山,语气坚定,“黑苗寨就是我的青山!寨在人在,寨亡人亡!我若此时离去,与禽兽何异?更何况,晋王的目标本就是我,我若一走,官兵迁怒寨民,黑苗寨必遭屠戮!我绝不能将灾祸引给他们,然后自己苟且偷生!”
他转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常五:“常五哥,请你立刻通过贵帮渠道,尽可能将这个消息散布出去,尤其是传给附近其他苗寨!让他们知道,官府此次是要拿黑苗寨立威,唇亡齿寒!若能引得其他寨子同仇敌忾,或可分散官兵兵力,或能在外围策应!”
常五看着刘远洋决绝的神情,知道再劝无用,重重一跺脚:“好!俺这就去办!刘先生,您……千万保重!”说完,转身便冲出了竹楼,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刘远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立刻让人去请龙沙寨主和龙峒。
片刻之后,寨中核心人物齐聚龙沙的竹楼。当刘远洋将官兵大举来犯的消息说出后,屋内一片死寂,只有火塘中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几个年轻猎人的脸上露出了惊惧之色,五百官兵,对于他们而言,是一个近乎天文数字的恐怖力量。
龙沙寨主沉默着,布满皱纹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握着藤杖的手,指节微微发白。龙峒则猛地站起来,双眼赤红:“五百人又怎样?想来踏平我们黑苗寨,就得从俺龙峒的尸体上跨过去!”
“对!跟他们拼了!”
“守住寨子!”
短暂的沉寂后,血性被激发,猎人们纷纷怒吼起来,恐惧被愤怒和守护家园的决心取代。
刘远洋抬手,压下众人的喧哗,沉声道:“拼命是最后的选择!我们要做的,是让他们即使能攻进来,也要付出承受不起的代价!我们要让他们知道,黑苗寨,是一块能崩掉他们满口牙的硬骨头!”
他走到桌前,上面铺着一张他平日里绘制的寨子及周边地形草图。
“龙峒,立刻加派双倍人手,日夜监视所有通往寨子的要道,十里之外,就要掌握官兵动向!”
“是!”
“阿木叔,”他看向一位负责后勤的老者,“立刻清点所有存粮、箭矢、滚木礌石,尤其是我们新打造的那些铁尖桩、毒刺陷阱,全部检查一遍,部署到最关键的位置!”
“明白!”
“龙沙寨主,”刘远洋看向一直沉默的老人,“请您动员寨中所有能行动的人,妇孺老弱,立刻开始向寨后鹰嘴崖的密洞转移,那里易守难攻,准备好足够的食物和饮水。其余青壮,全部编入守寨队伍!”
龙沙寨主重重顿了一下藤杖,只吐出一个字:“好!”
整个黑苗寨,如同一架精密的机器,在刘远洋的指挥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高速运转起来。战争的阴云彻底笼罩了这片土地,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肃杀。每一个人都知道,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考验,即将到来。
刘远洋站在加固后的寨墙上,望着远处沉沉的夜色。山风猎猎,吹动他的衣袂。他的目光冰冷而坚定。
晋王,你想用黑苗寨的血来立威?那就来吧!看看最终流尽的,会是谁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