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骁推开格斗馆的门，手还停在门把上。他的指尖有点发麻，像是刚从一场漫长的打字中抽离。刚才在教学楼天台看到的那一道人影已经消失，但他掌心那道划痕还在隐隐作痛，血迹干了，留下一道浅红的线。
他没说话，径直走向训练垫区。卫衣帽子搭在肩上，右手习惯性地摸了摸护腕——那里压着写小说磨出的老茧。他刚站定，后颈突然一紧。
唐糖从背后锁住了他。
她的手臂像铁箍一样卡住他的喉咙，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点预兆。林骁瞳孔瞬间收缩，身体本能地绷紧，右肘立刻向后猛击。
“砰！”
肘击打在唐糖肩胛骨位置，力道标准，角度精准，是他笔记本里记过的“突发窒息反击三式”之一。可唐糖只是闷哼一声，非但没松手，反而借着他回击的冲势旋身一甩。
林骁脚底打滑，整个人被掀了起来。
他在空中短暂失衡，眼看就要撞上地面，唐糖却及时收力，顺势一推，让他滚进了旁边的沙袋堆。尘土扬起，他躺在那儿喘气，胸口起伏。
“你反应太慢。”唐糖站在垫子边缘，双手叉腰，“肘击是有了，可你眼睛还在算角度。这是打架，不是解方程。”
林骁坐起来，扯了扯领口。他确实是在算——那一击应该落在肩关节连接处，能干扰神经传导。但他忘了，实战里没人等你计算完毕。
“就像挡拆时机差了0.5秒。”他开口，声音还有点哑。
“别拿篮球说事。”唐糖走过来，一把抓住他卫衣领子，直接拉开一半，露出锁骨下方的皮肤。她两指按在他颈侧，盯着手表读秒。
“心跳120，出汗，呼吸频率加快。”她说，“这不是战术问题，是你害怕。”
林骁没挣开。
他知道她说得对。从写下那四个数字开始，他就一直处在一种奇怪的状态里——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看着他写字、走路、甚至眨眼的角度。那种被复制、被预判的感觉，让他不敢完全放松。
“你刚才全程都在观察环境。”唐糖松开他，退后一步，“你在找摄像头，找死角，找那个可能藏在天台的人。可你没看我。”
林骁抬眼。
灯光下，唐糖的脸很近。汗水顺着她的额角滑下来，滴在训练垫上。她穿着训练服，纽扣依旧敞着两颗，手腕上的红色护腕扎得紧紧的。
“上次在数据中心，你挡在我前面的时候……”她忽然压低声音，贴近他耳边，“比你在球场投进绝杀还让我安心。”
林骁僵住了。
那一次机械臂突袭，他几乎是扑过去把她推开。当时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只记得沈知微说过系统漏洞只有三秒。可现在听她提起，竟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可你现在，”唐糖退开，直视他，“连回头看我的勇气都没有。”
空气静了几秒。
林骁低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甲缝里还有一点干掉的血迹，是之前划破窗框留下的。他攥紧拳头，又松开。
“我怕的不是被打倒。”他说，“是来不及保护你们。”
这句话说出来，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原来这才是他一直紧绷的原因。不是怕自己出错，不是怕被人窥视，而是怕当危险真的来临时，他还是像那天一样，只能靠本能去赌一个结果。
唐糖冷笑一声：“那你更该学会怎么活着回来。”
话音未落，她猛地扑上来。
这一次攻击更快，更突然。林骁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转身，左手格挡，右腿后撤卸力。唐糖一拳砸空，重心前倾，他立刻抓住机会反手扣住她手腕，借力压臂，试图将她控制在地。
两人纠缠着翻滚一圈，最终双双倒在垫子上。林骁压在上面，一手锁住她手臂，呼吸粗重。
唐糖没挣扎。
她仰头看他，嘴角翘了一下：“这次，快了0.3秒。”
林骁喘着气点头：“下次，我会更快。”
他慢慢松开手，坐到一旁。心跳还没平复，但不再是那种失控的狂跳，而是运动后的正常节奏。他拿起水壶灌了一口，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去。
唐糖也坐起来，背靠沙袋，抬手擦了擦汗。她解开训练服最上面一颗纽扣，重新系紧红色护腕，动作熟练得像每天都要重复一百遍。
“你知道为什么陈渊一直不亲自动手？”她忽然问。
林骁摇头。
“因为他觉得我们这些普通人，情绪是弱点。”唐糖盯着天花板，“愤怒、恐惧、犹豫，都会让人犯错。所以他用实验操控我们的反应，像调试程序一样。”
她转头看他：“可你不一样。你明明怕得要死，还是往前冲。那一刻，你不是在推理，是在选择。”
林骁沉默。
他想起母亲病床上的画面，想起火场里的尸体，想起苏念递来的药膏和沈知微塞进他手里的U盘。这些人从来不是数据节点，也不是案件线索。他们是会受伤、会担心、会为他拼命的真实存在。
而他不能再假装只是一个旁观者。
“所以你要练。”唐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不是为了打赢谁，是为了当下一次有人冲出来时，你能稳稳接住。”
林骁也站起来，拍掉裤子上的灰尘。他活动了下肩膀，旧伤隐隐作痛，但不影响动作。
“再来一次？”
“随时奉陪。”唐糖摆出格斗姿势，脚步轻移，“这次我不让你了。”
林骁深吸一口气，压低重心，双手抬起。
灯光照在两人之间，影子贴在地上，交错而动。
唐糖率先出击，左拳虚晃，右腿扫向他支撑脚。林骁侧身避让，顺势抓住她脚踝，用力一带。
她没倒，反而借势腾空，膝盖直逼他胸口。
林骁后仰闪避，手掌撑地准备翻身，就在这时，唐糖忽然收力，单膝跪地，伸手拽住他手腕。
“停。”她说。
林骁停下动作，抬头看她。
唐糖盯着他护腕下方露出的一截皮肤，那里有一圈淡淡的红痕，是长期写字留下的老茧发炎。
“明天同一时间。”她从旁边拿起一瓶运动饮料，扔给他，“别迟到。”
林骁接住瓶子，冰凉的水珠沾湿掌心。
他握紧瓶身，指节微微发白。护腕下的老茧有些发烫，眼神却已不再游移。
窗外天色全黑，格斗馆的灯亮得刺眼。
唐糖背对光源站着，正在检查战术腰带上的扣环。金属搭扣咔嗒一声合上，清脆响亮。
林骁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