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骁走出警局时,夜风刮得人脸生疼。他把外套拉链拉到下巴,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个不停。周默发了条消息:特招函已经寄出,明天上午到家。
他没回。
路上出租车都跑空了,他索性走路回去。江城的冬天总这样,冷得干脆,连路灯都懒得亮全。他脑子里还在转U盘的事,0714这个数字像钉子一样卡在记忆里。可现在最要紧的不是查谁动了系统,而是怎么面对接下来的事。
钥匙插进锁孔的时候,屋里传来锅铲碰撞的声音。
林国强还在厨房忙活。案板上摆着半块姜,锅里炖着白菜豆腐汤,炉火跳得不稳,像是随时会灭。
“回来了?”父亲头也没抬,“饭马上好。”
林骁脱下鞋,卫衣袖口蹭过桌角,护腕滑下来一截。那道旧伤在灯光下泛着暗红,像干掉的血迹。
他没说话,径直走向自己房间。
桌上躺着一个信封,白底黑字,印着省厅徽章。右下角写着“特急”,收件人是林骁。
他盯着看了三秒,手指抠开封口。
里面是两页纸。
第一页写着“省公安厅少年刑侦顾问专项培养计划录取通知书”,第二页是入学须知和保密协议。末尾盖着鲜红公章,日期是今天。
他翻来覆去看了两遍,确认不是恶作剧。
门外脚步声靠近,林国强端着碗汤进来,看见他手里的信,动作顿住了。
“这是什么?”
“警校特招。”林骁把纸折好放回信封,“不用高考,直接进省警校实验班。”
林国强把碗放在桌上,热气往上冒,糊了眼镜片。他摘下眼镜擦了擦,声音低下去:“你妈知道吗?”
“她现在能知道什么。”林骁坐到床边,“医生说她听觉还有反应,但我讲什么都像风吹过。”
“那你也不能这么决定。”父亲把汤往前推了推,“这工作危险。你知道去年有几个警察殉职吗?”
“我知道。”林骁抬头,“我也知道你每天扛钢筋三百斤,腰椎间盘突出三级,还瞒着我不去做手术。”
林国强猛地站直。
“你以为我不知道?”林骁扯开卫衣领子,露出右边肩膀,“这儿的伤是去年追嫌犯摔的。我写的每一篇小说,都是破的真案子。我不是学生,爸,我是省公安厅备案的推理顾问。”
房间里静了几秒。
汤还在冒热气,但已经凉了一圈。
林国强嘴唇动了动:“谁允许你去查案的?谁给你的胆子?”
“没人给。”林骁站起来,“是我自己接的。金库消失案、密室画家案、AI炸弹模型——我都参与了。周队长找我,是因为我比他们先看出漏洞。”
“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出事呢?”林国强声音抖了,“你要是在外面有个闪失,你妈怎么办?我怎么办?”
“所以我就该一辈子当普普通高中生?”林骁声音也高了,“写点爽文赚稿费,等你累倒了再去工地接班?”
“至少安全!”林国强一巴掌拍在桌上,碗跳了一下,汤洒出来,“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命悬一线?我在工地上看过人从十楼掉下来,脑袋砸在地上像西瓜!你才十八岁!”
“可我已经做了三年。”林骁盯着他,“你送我去补习班的钱,有一半是我自己赚的。出版社打款记录都在手机里,你要看吗?”
林国强愣住。
林骁拉开书桌抽屉,拿出一个笔记本,翻开最新一页。上面记着六起案件的时间线、关键证据和结案编号。每一条后面都有警方签收回执的截图。
“这不是游戏。”他说,“有人用我的名字直播犯罪,有人拿我妈的病历做实验编号。他们不是冲警察来的,是冲我来的。如果我不站出来,下一个躺下的可能就是你。”
林国强站在原地,手扶着门框,指节发白。
过了很久,他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林骁以为他要去睡了,结果几分钟后,父亲又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旧信封,边角磨得起毛,像是藏了很多年。
他把信封放在桌上,没打开。
“这是去年工友们凑的。”他说,“说是给你买参考书。其实……是想让你别写小说了,专心高考。”
林骁没动。
“我知道你在赚钱。”林国强声音哑了,“我也知道你妈的药费一大半是你付的。但我一直装不知道。因为我觉得,只要我不说,你就还是个孩子。”
他抬头看着儿子:“但现在不行了。你已经走到了我够不着的地方。”
林骁喉咙动了动。
“你要去,我不拦。”林国强说完这句话,转身要走。
“爸。”林骁叫住他。
父亲停下。
“那个信封……我能看看吗?”
林国强没回头,点了下头。
林骁拿起信封,轻轻打开。里面是一叠零钱,最大面值是五十,最小是五块。最上面压着一张小纸条,蓝墨水写的:给小骁买书用,别太累。——老李叔
他忽然想起什么,问:“你们都知道我在写小说?”
“工棚里传遍了。”林国强靠在门边,“有人说你是作家,有人说你是疯子。但他们都说,林国强的儿子,有出息。”
林骁低头看着那叠钱,手指慢慢收紧。
“我不会死。”他说,“也不会让人把我妈当实验品。这个特招,我必须接。”
林国强没再说话,只是走了过来,伸手摸了摸他头顶的头发,像小时候那样。
然后他转身出了门,留下一句话:“汤趁热喝。”
林骁坐回床边,打开手机,给周默回了条消息:我接受特招。但有一个条件——我要查陈渊。
消息刚发出去,他又收到一条新通知。
是出版社后台提醒:您于三个月前寄出的赠书,收件人“陈默”签收记录已更新。
他点进去,看到物流详情的最后一行:
签收时间:案发当日 23:38。
签收人:本人。
备注:附言“终于等到你”。
林骁盯着屏幕,手指慢慢移动“删除”键。
但他没按下去。
他把手机反扣在桌上,拿起那碗汤,喝了一口。
汤已经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