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咸福宫出来,傍晚时分,残阳透过宫墙洒下斑驳光影,乾隆信步走着,不知不觉就下意识的往坤宁宫去了。
曦滢这会儿正在逗永琮这个璟瑟亲口盖章的懒蛋,见乾隆来了,也没起身,只笑着朝他招手:“来了,你瞧永琮这小模样,抱着个拨浪鼓都能犯困。”
窗外暮色渐浓,殿内烛火摇曳,映得榻上的小家伙愈发粉雕玉琢。
乾隆走近榻边,轻轻捏了捏永琮软乎乎的脸颊,眼底漾起笑意,随即在曦滢身旁坐下,语气带着几分喟叹:“还是你这里待着让人舒心,安安静静的,方才从咸福宫过来,倒是撞上一场热闹,吵得人脑仁疼。”
曦滢端起茶盏递给他,似早已料到般问道:“可是嘉嫔与颖贵人起了争执?”
“琅嬅你这么快就知道了?”乾隆接过茶盏呷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滑入喉咙,稍稍抚平了心绪,将咸福宫的争端简略说了一遍,“金玉妍护女心切是真,只是话说得太过尖刻,竟扯到了和亲的话头上;颖贵人也不是个软性子,容佩那嬷嬷更是寸步不让——若是她们在咸福宫实在不能调和,闹得太难看也失了体统,你看要不要给颖贵人换个住处,比如翊坤宫或是延禧宫,省得日日生嫌隙,日子也过不安宁。”
“我猜的,”曦滢随口回答,但搬家的事情,她却没立刻答应,“皇上不必急着动迁。宫里近来添了不少新人,住处本就紧张,咸福宫院落宽敞,也不能一直叫嘉嫔一个主子独占。颖贵人初来乍到,与主位需要磨合也正常,臣妾已让人多留意着那边的动静,若真得不可开交、伤及体面的地步,再调派住处也不迟。眼下贸然挪动,反倒显得是咱们偏帮一方。”
乾隆点点头,认可了她的考量,转而想起方才金玉妍提及的公主扶蒙之事,话题顺势转向:“说起来,朕的公主们婚嫁之事也得早些筹谋了。”
也没什么好筹谋的,尚书房不是还有一堆从草原来的额附候选人吗,按需挨个许婚不就是了。
“皇上既说起公主婚事,臣妾倒要提醒一句——柔淑长公主如今可还没许婚呢。太后去世后,她便一直在宫里深居简出,性子也愈发内敛,如今已年近二十,再不选个合适的额驸,传出去怕是要被人议论你薄待亲妹妹。”
如今灵犀依旧是住在宫里的,只是从她给太后守孝以来,就蜗居在宁寿宫的偏殿为太后祈求冥福,几乎不与宫中众人往来。就算过年过节曦滢派人去请她过来参加宴席,她也不是每次都肯出来,偶尔来了也只是安静地坐在角落,不多言不多语,存在感低得可怜。
以至于宫里不少新晋的嫔妃和奴才,都快忘了这位长公主的存在,若不是每月每季内务府给她发放份例的清单都会附在记录上呈给中宫,连曦滢有时都会不经意间把她忘了。
乾隆闻言,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长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愧疚:“朕也记挂着这事,只是灵犀如今性子愈发孤僻,太后走后她便一直郁郁寡欢,整个人都没了精气神。朕前些日子去看她,她也只是跪在太后的牌位前,说不了几句话便红了眼眶。先前提过几位勋贵之后,她都摇头说没心思,朕想着让她缓些时日,平复平复心情,却没成想这一晃已是数年,耽搁到了现在。”
“太后虽去了,但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公主的终身大事终究是要紧的,总不能让她一辈子都守着太后的牌位过活。”曦滢随口问道,“皇上可有什么章程?是想是考虑勋贵之家,或是……蒙古各部?”
说起这个,乾隆也沉默了,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他自然记得自己在太后临终之际,握着太后的手承诺要把恒媞留在京城,不让她远嫁蒙古受苦。
但情感上,又觉得自己的嫡公主都许婚科尔沁,肩负起了和亲的重任,凭什么同为公主的恒媞就能例外呢?
这一碗水,似乎很难端,他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抉择。
于是他囫囵回答道:“此事朕还得再想想。”
行,你想就想吧,反正她已经尽到一个作为皇嫂的职责了,算是仁至义尽,想想富察琅嬅的上辈子,为了科尔沁请婚一事,拖着病体跟太后硬顶,就是为了让自己女儿不要被送出去。
结果琅嬅输了,丢了半条命,若非如此,可能在德州也不会死得这么快。
所以这辈子她没强逼着恒媞嫁去蒙古,冷眼旁观都已经是她高风亮节、仁至义尽了。
不插手是她最大的宽容。
至于她到底要嫁给谁,就把命运交给皇帝好了。
“你没事的时候也去劝劝她,别总是暮气沉沉呆在小佛堂。”乾隆一边说,一边伸手揽住曦滢的腰,指腹轻轻摩挲着她腰间素色宫绦的流苏。
烛火映在她鬓边,几缕碎发贴在脸颊,平添了几分柔媚。
曦滢抬手拍开他不安分的手爪子,嗔道:“永琮还在这儿呢,仔细让孩子看着。”话虽这般说,嘴角却噙着淡淡的笑意。
“这么小点儿的孩子,能懂什么?”乾隆低笑一声,非但没停手,反而得寸进尺地将她往怀里带了带,下巴抵在她发顶,鼻尖萦绕着她发间淡淡的檀香,“再说,咱们的儿子睡得多香,哪里瞧得见,朕与自己的皇后亲近,天经地义。”
他的气息温热,拂过耳畔,曦滢耳尖微微发烫,正要再说些什么,榻上的永琮忽然哼唧了一声,小脑袋歪了歪,又沉沉睡去。
两人动作一顿,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出来。
乾隆顺势将曦滢往榻边带了带,让她半靠在软垫上,自己则俯身靠近,温热的呼吸扫过她的眉眼:“你看,咱们儿子都不反对。”
曦滢抬手抵在他胸前,眼底盛着笑意:“越发没正经了。”指尖却触到他衣襟下温热的肌肤。
“跟你在一处,才敢这般没正经。”乾隆像个狗子一般嗅探着曦滢颈侧的幽香,“不早了,安置吧……”
殿内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交叠在锦褥上,拉的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