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来的管事决定不要再和曦滢寒暄了,毕竟谁不知道尔晴格格蕙质兰心,再多说一会儿,什么都抖搂出来了。
“得嘞,奴才诏令传到了,就先告退了,还要通知别家呢。”管事苦着脸拿袖子擦汗,这秋老虎的天气,他真是要跑断了腿。
曦滢看他额角的汗珠顺着皱纹往下淌,袖口都被汗湿了大半,便吩咐道:“既然这样,我就不多留了,巴嬷嬷,替我送送管事。”
巴嬷嬷应声上前,手里的荷包,塞到管事手里:“管事辛苦了,这点心意买碗凉茶解暑。” 管事掂着荷包的分量,脸上立刻堆起真切的笑意,连声道谢着退了出去。
待院门 “吱呀” 一声关上,曦滢脸上的惊讶慢慢淡去,眼神沉了沉。
“杜鹃,去把素服找出来熨烫好,让管家备上奠仪,明日一早随我去吉安所。” 她望着窗外飘落的葡萄叶,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魏璎珞这步棋走得够狠,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想来达成了这个目的,要沦落辛者库都无所谓了。
次日一早,天光刚蒙蒙亮,曦滢往吉安所为裕太妃致哀去了。
吉安所这地方常年弥漫着纸钱和腐木的气味,墙根爬满青苔,连风都带着股阴寒。
灵堂里香烛缭绕,哭声震天。伤心欲绝的弘昼穿着素白孝服,跪在灵前,脊背挺得笔直,眼神却空洞得吓人,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可怜得罪有应得。
“和亲王节哀。” 曦滢行过礼,见他毫无反应,便转身与明玉站在一处。
明玉也在,穿着一身素服,眼眶通红。富察容音身怀有孕,不方便来,怕冲撞了,特地派了她来代行祭酒之礼。
曦滢看明玉眼睛通红,心想,这丫头这回姿态做得还挺足。
一早上冗长的祭礼结束,出了吉安所,明玉和曦滢凑到了一处。
明玉几乎是一开口就哭了出来:“尔晴姐姐,魏璎珞没了。”
“没了?”这可是比原本活了九十多岁的老太太被女主引雷劈死突然多了,“怎么回事?”
魏璎珞可是这宫里出了名的命硬,生命力逆天,还是嘉庆帝的妈!怎么说没就没了?
“皇上说璎珞和裕太妃的死有关,把她抓走了,” 明玉抽抽噎噎地抹着泪,“等娘娘闻讯赶过去的时候,人已经被处置了,皇上说是魏璎珞自觉连累了娘娘,自己自尽的,如今尸身都已经发还本家了。” 她吸了吸鼻子。
“娘娘今日派我出来,不光是为了给裕太妃致哀,还特地吩咐我去魏府看看,给魏家些照拂。”
“娘娘和我都知道,魏璎珞那样的人,是不会轻易自尽的。”
“……”曦滢欲言又止,下意识地往身后看了看 —— 这话可不能在这里说啊喂!
这事儿说到底跟富察容音关系不大,乾隆本来就是秘密的处置,回头让弘昼听见,这可是杀母的不共戴天之仇,不必往长春宫扯了吧。
她定了定神,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跟你一道去魏府看看吧。”
魏璎珞的死,回答了曦滢之前的好奇——看在皇后的面子上,皇帝还能放过魏璎珞几次?
答案是:零。
管她是出于什么理由,也不管她背后有没有人撑腰,魏璎珞这般一再挑衅皇权,甚至胆敢玩天谴。
裕太妃遭天谴,往大了说,那就是皇家糟了天谴,紫禁城遭雷劈,就不说火灾隐患了,闹大了皇帝可是要下罪己诏的。
对帝王而言,维护安定,远比一个宫女的性命重要得多。
傅恒有一句话说的很贴切,乾隆要处置魏璎珞,不过是拂下一粒尘埃罢了。
魏家的宗亲依旧顽固,虽然看在长春宫的面子,让她在魏家停灵,而不是像她姐姐那般停在义庄,但也同样也不许未嫁女魏璎珞葬入祖坟,决定把她葬在姐姐魏璎宁身侧。
明玉有些生气,但曦滢并没有替魏璎珞争取什么,魏璎珞跟她姐姐感情深厚,比起祖坟,她应该更想躺姐姐身边,可能走到这一步,是她早就设想过的结局吧。
“娘娘呢?状况如何?”离开魏家,曦滢拉着明玉问。
“不大好,娘娘昨日彻夜未眠,一晚上都在叹气,今早更是头晕目眩没能起身,若不是她放不下璎珞,我今日决然不会出宫的,这样下去,小皇子可怎么办啊。”明玉忧心忡忡。
“如今要朝夕致祭怕冲撞了,等太妃丧事了了我再递牌子进宫瞧瞧娘娘吧。”曦滢安慰明玉,“娘娘慈母之心,想来不会伤心太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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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太妃的丧事告一段落,曦滢先被召见进了宫。
没想到进内宫之前,先被人请去了养心殿。
纯懿皇贵妃薨逝,皇帝罢朝三日,他今天没上朝,这会儿正在暖阁看折子。
见曦滢进去,脸色难看的吩咐她好好劝慰皇后,若一天没劝好,就待在宫里多劝几天。
曦滢在心里翻白眼:真会使唤人,拿着和硕格格那点儿双俸,那是物尽其用,一点儿不浪费啊。你清高,你这么关心皇后,咋不把事情处理得更悄无声息点呢。
但面上还是恭敬的应是。
带着乾隆的期许,曦滢踏入寝殿,就见富察容音斜倚在铺着厚厚锦垫的软榻上,脸色苍白眼下乌青,好像整个人都蒙上了层颓唐的气息。
她听见脚步声,缓缓抬眼,原本清亮的眸子此刻像蒙了层雾,看见是曦滢,才勉强牵起嘴角:“你来了。”
就这么真情实感?
“姐姐近来休息得不好?” 曦滢挨着软榻坐下,指尖轻轻搭上她的手腕 —— 触手冰凉,好坏不知道,不过脉搏都比往日弱了几分。
富察容音摇摇头,伸手抓住曦滢的手,好似这样能给自己增加些能量:“闭上眼就看见璎珞…… 她那样鲜活的孩子,眼睛亮得像星星,怎么就走到了这个地步,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 话没说完,泪珠已顺着脸颊滚落,砸在帕子上洇出小水痕,“我一再替她转圜,没想到还是落了个这样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