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龙渊核心,已然化作炼狱熔炉。
铁牛焦黑扭曲的身躯躺在冰冷的岩石上,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生死悬于一线。
守一营战士和萧景琰亲卫的尸体层层叠叠,破碎的铠甲、凝固的暗红与幽影能量侵蚀的焦黑交织,触目惊心。残存的战士不足三成,他们结成的“金汤壁垒”战阵光芒黯淡如萤火,在五头渊兽狂暴的攻击下苦苦支撑,如同暴风雨中随时会倾覆的孤舟。每一次渊兽利爪挥落、能量吐息喷涌,都伴随着血肉横飞和绝望的惨叫。防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
墨离倒在远处岩壁下,口鼻溢血,眼神涣散地望着那毁灭的洪流,器械尽毁的绝望和袍泽惨死的悲愤,几乎冻结了他的思维。
秦越人面色灰败如金纸,每一次抬手射出银针为崩溃边缘的战士“定魂”,都如同在剜割自己的生命本源。他肋下的伤口鲜血早已浸透衣袍,在地上积成一滩暗红。视线开始模糊,识海中的低语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啃噬着他最后的清明。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萧景琰浑身浴血,佩剑上的金光早已暗淡,他如同受伤的猛虎,依旧在渊兽的攻击间隙中奋力搏杀,试图为摇摇欲坠的防线争取一丝喘息之机。但每一次挥剑,都牵动内腑剧痛,力量的流逝清晰可感。皇子殿下的眼中,也第一次浮现出深深的无力与悲凉。
空间裂缝中,那双幽暗的“眼眸”漠然俯视着这场蝼蚁的垂死挣扎,翻涌的黑暗能量如同嘲弄的幕布。
**绝境薪火:玉简的哀鸣与呼唤**
而这一切的惨烈、绝望、毁灭的轰鸣、生命的悲鸣…都如同亿万根无形的钢针,狠狠刺入林玄的心神!
他盘坐于领域中心,识海中那一点“精神内守”的神光,在如此滔天的负面冲击下,依旧顽强地固守着最后的宁静核心。但扩散的生机涟漪,却如同陷入最粘稠的泥沼,几乎完全停滞!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铁牛生命之火的急速熄灭,能“听到”战士们临死前不甘的怒吼与对家园的眷恋,能“看到”秦越人燃烧生命施针时那摇摇欲坠的神魂之火,更能感受到脚下这片被深渊彻底污染、近乎枯竭死寂的大地!
“呃啊…”林玄紧闭的双目眼角,渗出了两行血泪!维持领域光幕的青色能量,薄得几乎透明,在渊兽狂暴能量冲击和裂缝邪气飓风的双重碾压下,发出令人心碎的哀鸣,如同即将崩断的琴弦!
识海中,《素问》玉简表面的冰裂纹路,在承受了如此恐怖的外部压力与内部悲恸的双重冲击下,终于达到了极限!
咔嚓!
一声细微却无比清晰的碎裂声,在识海最深处响起!
一道贯穿整个玉简的、触目惊心的巨大裂痕,骤然出现!
玉简的光芒,瞬间黯淡到了极点,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熄灭、破碎!
然而,就在这玉简即将彻底崩毁、林玄的意识也将随之沉沦于无边黑暗的刹那——
那贯穿玉简的巨大裂痕深处,并非彻底的虚无!一点微弱到极致、却蕴含着难以言喻的古老、浩瀚、生生不息意蕴的青色光芒,如同被挤压到极点的种子,顽强地从裂痕的最核心处,透射了出来!
**顿悟之源:生气通天**
这点青芒出现的瞬间,一段沉寂于玉简最深处、林玄此前始终无法真正触及其真意的经文,如同洪钟大吕,轰然在他即将破碎的识海中响彻!
“夫自古通天者,生之本,本于阴阳…”
“天地之间,六合之内,其气九州、九窍、五藏、十二节,皆通乎天气…”
“苍天之气,清净则志意治,顺之则阳气固,虽有贼邪,弗能害也,此因时之序…”
《生气通天论》!
不是固守!不是对抗!而是…沟通!是交融!是天地人一体同源的至高奥义!
这经文如同九天之上垂落的甘霖,瞬间浇灌在林玄干涸欲裂的心田!又如同黑暗迷途中骤然亮起的灯塔,为他指明了唯一的方向!
过往对《内经》的所有领悟——《上古天真论》的“精神内守”,《四气调神大论》的“顺应天时”,《阴阳应象大论》的“调和平衡”——在这一刻,被《生气通天论》那宏大的“天人合一”真谛,如同百川归海般,尽数贯通、融合、升华!
他错了!
他一直错了!
他以为“精神内守”是隔绝外邪的堡垒,是最后的防线。但在《生气通天论》的奥义面前,这“守”,恰恰成了隔绝自身与天地生机的壁垒!
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
何须固守?何须隔绝?
吾身之气,即天地之气!天地之气,亦为吾身之气!
“守”是死路!“通”才是活路!是大道!
“放弃…固守…”一个明悟如同开天辟地的惊雷,炸响在林玄的整个神魂!
在领域光幕即将彻底破碎的最后一瞬!
在识海玉简裂痕贯穿、核心青芒透出的刹那!
林玄紧闭的双目,骤然睁开!
眼中再无痛苦,再无彷徨,再无试图“守住”什么的执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于“空”的澄澈!一种放下所有负担、敞开所有心扉、拥抱天地的坦然与决绝!
他放弃了!
放弃了苦苦维持那层隔绝内外的领域光幕!
放弃了将自身与外界彻底隔绝的“精神内守”!
那层薄如蝉翼、遍布裂痕的青色光幕,如同破碎的琉璃,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吾气即天:生机的洪流**
光幕消散的瞬间,外界狂暴到极致的深渊邪气、渊兽的毁灭能量、翻涌的死亡与绝望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流,再无阻碍地疯狂涌入、冲刷向林玄和他身后残存的众人!
“林兄弟!”萧景琰骇然惊呼!
“完了…”墨离绝望地闭上了眼。
秦越人猛地抬头,灰败的脸上满是惊愕!
然而,预想中的瞬间湮灭并未发生!
就在光幕消散、邪气涌入的同一时刻!
林玄盘坐的身体,非但没有被摧毁,反而爆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内敛却又浩瀚无边的气息!
他彻底敞开了自身!
不是放弃抵抗,而是…融入!
他的意识,如同无限延伸的根须,不再是“感知”,而是“融入”!
融入脚下这片被污染、被撕裂、被深渊侵蚀得近乎枯竭,但最深处依旧顽强留存着一丝微不可察地脉清灵之气的破碎大地!
融入这葬龙渊核心,那被幽影邪气充斥、污浊不堪,却依旧有丝丝缕缕未被彻底磨灭的天地流风之中!那风,曾吹拂过古木,曾带来远方的雨露,曾承载过飞鸟的痕迹!
融入那残存的守一营战士、萧景琰、乃至倒下的铁牛、墨离、秦越人…所有还在坚持、还在战斗、心中那一点守护之念未熄的生命体内!他们燃烧的意志,他们不屈的怒吼,他们守护家园的信念,本身就是这天地间最精纯、最炽热的“正气”!是“生气”!
“天地…万物…并作…吾以观…复…”
“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
《生气通天论》的奥义在心间流淌。
这一刻,林玄的意识仿佛无限拔高,又无限下沉!
他“看”到了!
脚下大地深处,那如同蛛网般断裂、被污秽堵塞、却依旧在绝望中顽强搏动的微弱地脉!一丝丝比发丝还细的、带着大地厚重与生机的清灵之气,在黑暗的挤压下艰难流转!
他“听”到了!
天地间,那被邪气飓风撕扯、掩盖的微弱风声!那是远方未被彻底污染的山林送来的叹息,是残存草木摇曳的悲鸣,也是不屈生命喘息的心跳!
他更“感受”到了!
身边每一个浴血奋战、死战不退的同伴体内,那燃烧到极致、却如同星辰般璀璨的生命之火与守护意志!萧景琰的担当,守一营战士的忠诚,秦越人燃尽生命的坚持,墨离绝望中的不甘,铁牛那虽微弱却始终不灭的顽强心跳…这些,都是“生气”!都是天地间最本源的“正气”!
“原来…如此…”
“天地之生气…从未断绝…只在于…能否…沟通…”
“吾身之小天地…天地之大宇宙…本自…相通!”
“吾之气…即天地之气!”
林玄心中,无声宣告!
随着这宣告,识海中那贯穿玉简的裂痕核心透出的那一点微弱青芒,骤然如同初升的朝阳,爆发出无量光华!这光华并非向外对抗那涌入的毁灭邪气,而是如同一个无底的黑洞,又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核心!
以林玄的身体为桥梁!
沟通!引导!汇聚!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沛然莫御的、蕴含着磅礴生机与天地清正之意的洪流,骤然以林玄为中心,爆发开来!
这股洪流,并非纯粹的力量,而是“生气”的具现!
它来自脚下大地深处,那被林玄意识唤醒、强行沟通引导出的残存地脉清灵之气!丝丝缕缕,汇聚成溪!
它来自天地间,那残存的草木之息、未被污染的流风之韵!点点微光,聚沙成塔!
它更来自战场上,每一个不屈灵魂燃烧的意志之火!萧景琰的剑光、守一营战士的怒吼、秦越人指尖的银针、墨离眼中最后的不甘、铁牛微弱却顽强的生命脉动…这些无形的“正气”,此刻被林玄以《生气通天》的无上奥义引动、共鸣、化作了有形的金色光点,如同百川归海,疯狂涌入那青色的生气洪流之中!
青色的地脉清气为基,金色的众生正气为焰!
一道巨大无比、贯通天地的青金色光柱,瞬间成型!将林玄笼罩其中,并向着四面八方轰然扩散!
那疯狂涌入、企图湮灭一切的深渊邪气、渊兽的毁灭能量,在这蕴含着天地本源生机的青金色光柱面前,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发出凄厉的“嗤嗤”声,迅速消融、退散!
**通天之威:渊兽的惊惧**
首当其冲的,正是那五头肆虐的渊兽!
它们本是纯粹幽影能量的聚合体,代表着毁灭与终结,是生机的绝对对立面!
当那蕴含着磅礴地脉清气与众生正气的青金色光柱横扫而过时——
“嘶昂——!!!”
五头渊兽第一次发出了充满痛苦与…惊惧的尖利嘶鸣!不再是低沉的嗡鸣!
它们庞大的幽影之躯,如同被投入滚烫岩浆的冰块,剧烈地沸腾、扭曲、翻滚起来!体表翻涌的黑暗能量疯狂湮灭、消散!那明灭闪烁的邪光心脏疯狂跳动,试图抵抗,却在生机的洪流冲击下迅速暗淡!
那头最大的堡垒渊兽,被青金光柱正面扫中,一条由能量构成的巨腿瞬间汽化了大半!庞大的身躯踉跄后退,发出震耳欲聋的哀嚎!
其他四头渊兽同样遭受重创!一只扑向战阵的利爪在接触到光柱边缘时瞬间崩解!一条横扫的能量触手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寸寸断裂!
它们本能地感到了恐惧!那是对“生”的本源力量的恐惧!对这股沟通了天地残存生机、汇聚了众生不屈意志的浩瀚伟力的恐惧!
毁灭的攻势,被硬生生打断!濒临崩溃的防线,获得了一丝宝贵的喘息之机!
“这…这是…”萧景琰拄着剑,难以置信地看着那贯通天地的青金光柱,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熟悉气息(他自己的战意、战士们的忠诚),以及那浩瀚的天地之威!
“林…林兄弟…”墨离挣扎着抬起头,涣散的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光彩。
“生气…通天…”秦越人看着笼罩在光柱中心、气息变得浩瀚深邃的林玄,灰败的脸上露出了震撼与明悟交织的神情。他隐约明白了林玄此刻的境界!那是他针道追求的“宝命全形”所指向的更高层次——天人合一!
残存的守一营战士们,沐浴在那青金色的光华中,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消耗的体力在快速恢复,心中的恐惧被一股浩然正气驱散,疲惫的身体里重新涌出了力量!他们看着光柱中如同神只般的林玄,眼中充满了狂热与希望!
“吼!!”不知是谁带头,一声充满劫后余生与昂扬斗志的怒吼,再次响彻葬龙渊!这一次,声音中充满了力量!
空间裂缝深处,那双一直漠然俯视的幽暗“眼眸”,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冰冷中,透出了浓浓的…惊疑与…凝重!翻涌的黑暗能量,仿佛也为之停滞了一瞬。
林玄立于光柱中心,双目紧闭,神色宁静而庄严。他的意识仿佛与脚下大地、与残存草木、与浴血同伴、与这方天地间一切残存的“生”之气息融为一体。
他的境界,已不再是“精神内守”,而是——
天人交感!生气通天!
能力的质变,带来了战场局势的逆转曙光!然而,渊兽未灭,裂缝犹在,最终的胜负,依旧悬于一线!那青金色的通天光柱,又能维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