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刚把给奶奶炖好的梨汤端上桌，院门外就传来金牙的声音：“小陈，在家吗？”他心里纳闷——昨天在琉璃厂刚见过，金牙怎么又找上门了？起身开门时，却见金牙手里拎着个黑布包，脸上堆着笑，金灿灿的假牙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金叔，您怎么来了？”陈默侧身让他进来，目光不自觉落在那个鼓囊囊的布包上。奶奶听见动静，从里屋走出来，看见金牙，客气地招呼：“是金老弟啊，快坐，我让陈默给你倒杯茶。”
“不用麻烦婶子！”金牙摆摆手，径直走到客厅的八仙桌旁坐下，把黑布包往桌上一放，“我今天来，是给小陈带个好东西，也算弥补昨天没说清楚的事。”说着，他小心翼翼地掀开布包，里面露出个巴掌大的青釉小瓷瓶，瓶身上画着几枝梅花，花瓣纹路细腻，釉色温润。
“这是……”陈默凑过去看，指尖刚碰到瓷瓶，就被金牙拦住：“小心点，这可是正经的老物件，民国的‘浅绛彩梅瓶’，我托朋友好不容易弄来的。”
金牙拿起瓷瓶，在手里轻轻摩挲：“昨天你问我怎么知道你爷爷的书是民国的，我没说全。其实除了你爷爷提过，我还见过类似的老物件——就像这个瓷瓶，民国的浅绛彩瓷，釉色偏青，画工讲究写实，你看这梅花的枝干，一笔一划都有劲儿，不是现在仿品能比的。”
陈默没说话，仔细盯着瓷瓶看。他想起昨天在晓燕表哥的“翰墨斋”里，表哥特意给他看过民国浅绛彩瓷的照片——真品釉面会有自然的开片纹，像老人脸上的皱纹，而眼前这个瓷瓶，釉面光滑得过分，连一点细小的纹路都没有。
“金叔，您这瓷瓶……是在哪淘来的？”陈默故意问道，目光却没离开瓷瓶底部。金牙说这是民国的，可民国瓷器底部大多会有窑口款识，哪怕是小窑口，也会有简单的印记，而这个瓷瓶的底部，只有一圈模糊的黑痕，像是后来故意蹭上去的。
金牙的眼神闪了闪，把瓷瓶放回布包里：“就是在旧货市场碰着的，一个老主顾急着用钱，低价卖给我的。我想着你要研究老物件，就拿来给你看看，也算帮你长长见识——以后看你爷爷的书，也能凭着年代特征，判断是不是真的民国货。”
“可我看着，这瓷瓶不像民国的。”陈默抬头，直视着金牙的眼睛，“昨天晓燕表哥给我看了民国浅绛彩瓷的资料，真品釉面有自然开片，底部还有款识，您这个瓷瓶，既没开片，也没款识，倒像是近几年的仿品。”
金牙的脸一下沉了：“小陈，你这是跟谁学的？毛都没长齐，就敢断真假了？我玩老物件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我不是跟谁学的，我就是看了点资料，对比了一下。”陈默没退，他想起奶奶说的“爷爷护书时的坚持”，语气更坚定了，“金叔，您要是真心想帮我，就别拿仿品糊弄我。我爷爷的书是真宝贝，我不能让别人用假货骗了，更不能凭着错误的‘经验’，把真书当成假的。”
奶奶在一旁听着，轻轻拉了拉陈默的胳膊，却没说话，只是看着金牙，眼神里带着点探究。金牙盯着陈默看了半晌，忽然笑了，只是那笑没到眼底：“行啊，小陈，翅膀硬了，会辨真假了。既然你不信，我也不勉强——不过你可得想好了，要是错过我那朋友给的书价，以后再想找这么实在的买家，可就难了。”
“书的事，我得先弄清楚来历和真假，再谈其他的。”陈默站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金叔，要是没别的事，我还得给奶奶喂药，就不留您了。”
金牙见状，也没再多说，拎起黑布包就往门口走，走到门边时，忽然回头：“小陈，别怪金叔没提醒你，老物件这行水很深，别太相信外人的话，到时候吃了亏，可没人帮你。”
门“吱呀”一声关上，陈默才松了口气。奶奶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做得对，不轻易信人，也不随便怀疑人，凭着证据说话，这才是你爷爷教你的样子。”
陈默走到桌前，看着那个黑布包留下的印记，忽然想起金牙昨天在琉璃厂说的话——他说爷爷住院时提过民国的书，可今天拿出来的瓷瓶却是仿品，难道金牙从一开始，就是想用假的“经验”骗他，让他误以为自己懂老物件，最后把真书低价卖给别人？
“奶奶，明天我就把爷爷的书带给晓燕表哥看。”陈默攥紧拳头，“只有让懂行的人看过，才能确定书的真假和价值，也才能让金牙他们彻底断了念想。”
奶奶点点头，从抽屉里拿出爷爷生前用的放大镜：“把这个带上，你爷爷以前看老书，都用这个。晓燕表哥要是需要仔细看题字，说不定能用上。”
陈默接过放大镜，镜片上还留着爷爷的指纹印，他心里一阵暖。晚上，他把爷爷的书从旧书箱里小心翼翼地拿出来，一共八本，都是线装的，封皮是暗红色的布面，上面用毛笔写着书名，字迹苍劲有力，正是爷爷的笔迹。他翻开其中一本，扉页上有一行小字，墨色有些淡，却依旧清晰——“民国二十三年，于北平琉璃厂购得，赠吾孙陈默，愿其知书明理，守正不阿。”
原来爷爷早就把他的名字写在了书里，早就希望他能守住这些书，守住“知书明理”的初心。陈默把书一本本放回箱子里，盖上盖子时，忽然觉得心里特别踏实——不管金牙用什么手段，不管老周有什么算计，他都不会让这些书受到一点伤害，更不会辜负爷爷的期望。
第二天一早，陈默背着书箱去了“翰墨斋”。晓燕表哥一见那些书，眼睛都亮了，他戴上手套，用陈默带来的放大镜仔细看着扉页的题字，又翻到书的末尾，查看出版年代。“是真的！”晓燕表哥激动地说，“这是民国二十三年的线装书，扉页上还有当时着名学者的题跋，太珍贵了！比我之前见过的任何一本民国线装书都完整，价值根本没法估量！”
陈默看着晓燕表哥小心翼翼的样子，忽然想起金牙的仿品瓷瓶，心里彻底明白了——真正的老物件，藏着岁月的痕迹，骗不了人；而真正的初心，只要守住了，也永远不会被糊弄。他摸了摸书箱上爷爷留下的木纹，仿佛听见爷爷在说：“好孙子，做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