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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来的总会来。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周二下午,林浩和陈静萱提前一小时就到达了机场国际到达厅。林浩穿着他自认为最得体、也是陈静萱认可的一套浅蓝色衬衫和深色休闲裤,头发精心梳理过,整个人看起来清瘦干净,只是紧绷的身体和不断推眼镜的小动作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浩哥,放轻松啦,深呼吸~”陈静萱挽着他的胳膊,能感觉到他手臂肌肉的僵硬,小声安抚着,“我爸妈又不会吃人,你这样子好像我们要上刑场一样。”

林浩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比哭还难看。他感觉喉咙发干,手心不断冒汗,脑海里反复播放着昨晚熬夜准备的“见家长应急预案”,包括但不限于问候语、话题清单、可能遇到的刁钻问题及标准答案……然而此刻,那些精心准备的内容仿佛一团乱麻。

“出来了出来了!”陈静萱突然眼睛一亮,踮起脚尖朝着出口用力挥手,“爸比!妈咪!这里!”

林浩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一对气质温文的中年夫妇推着行李车走了出来。陈爸爸戴着金丝边眼镜,穿着poLo衫和休闲裤,身材保持得不错,脸上带着温和但略显审视的笑容。陈妈妈则是一身得体的连衣裙,挽着一条丝巾,容貌与陈静萱有六七分相似,显得更加雍容一些,此刻正满脸慈爱地看着女儿。

“萱萱!”陈妈妈松开行李车,快走几步,张开双臂抱住了扑过来的女儿,“想死妈咪了!让我看看,好像瘦了一点哦?”她捧着陈静萱的脸,仔细端详,语气里满是心疼。

“哪有啦!我明明吃得超好!”陈静萱在妈妈怀里撒娇,然后拉过僵在一旁的林浩,“爸比,妈咪,这就是我跟你们提过的,我的室友,林浩。浩哥,这是我爸比妈咪。”

瞬间,四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林浩身上。

林浩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预演了无数遍的“叔叔好阿姨好”卡在喉咙里,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连耳根都染上了绯色。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僵硬地鞠了一个接近三十度的躬,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叔、叔叔好!阿、阿姨好!一路辛苦了!”

这过于正式甚至有些滑稽的问候方式,让陈爸爸和陈妈妈都愣了一下。陈静萱赶紧偷偷掐了林浩的手臂一下,用眼神示意:太夸张啦!

“你好,林浩。”陈爸爸率先反应过来,微笑着伸出手,“经常听萱萱提起你,说你在工作和生活上都很照顾她,辛苦你了。”

林浩连忙伸出汗湿的手,与陈爸爸轻轻一握,触之即分,结结巴巴地说:“不、不辛苦,应、应该的。”他感觉自己像个生锈的机器人,每个动作都充满了不协调感。

陈妈妈也微笑着打量林浩,目光柔和但细致,从他那张清秀却涨得通红的脸上,扫到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指,温和地说:“林浩是吧?果然跟萱萱说的一样,是个很清爽的男孩子。这次过来,打扰你们了。”

“不打扰!不打扰!”林浩连忙摆手,声音都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非常欢迎!”

去打车的路上,气氛稍微活络了一些,主要是陈静萱叽叽喳喳地介绍着沿途的风景和她在这边的生活趣事,努力活跃气氛。林浩则默默地推着大部分的行李,跟在后面,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每次陈爸爸或陈妈妈不经意间看向他,或者随口问他一两句,都能让他瞬间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回答得磕磕绊绊。

“林浩是本地人吗?”陈爸爸状似随意地问。

“啊?不是,我是xx省的。”林浩大脑飞速运转,思考这是否会成为一个减分项。

“哦,那自己在这边工作,家里人放心吗?”

“还、还好。我爸妈……他们都挺支持的。”林浩手心又开始冒汗。

“听萱萱说,你是做程序员的?工作忙不忙?”

“有、有时候会加班,但、但还好,能适应。”林浩感觉自己快要同手同脚走路了。

陈静萱在一旁看得心急,赶紧插话:“浩哥他们公司很厉害的!他技术也很好,是骨干呢!”试图为林浩增加光环。

陈妈妈笑着拍拍女儿的手,眼神却若有所思地又看了林浩一眼。这孩子,看着是挺老实本分的,就是……也太内向害羞了点。萱萱性格活泼,跟他在一起,会不会有点闷?

终于到了家楼下。看着略显老旧的居民楼,陈父母交换了一个眼神,没说什么。

走进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几乎能反光的出租屋,陈妈妈微微点了点头:“收拾得很干净嘛。”

林浩心里稍稍松了口气,看来魔鬼大扫除是有效果的。

“爸比,妈咪,你们坐,我去倒水!”陈静萱拉着父母在沙发上坐下,然后跑去厨房。

林浩像个罚站的小学生一样,杵在客厅中央,不知道该坐还是该站。

“林浩,你也坐,别客气。”陈爸爸指了指旁边的单人沙发。

林浩这才小心翼翼地坐下,只坐了半个屁股,腰板挺得笔直。

陈静萱端来水,顺势坐在林浩旁边的沙发扶手上,一只手自然地搭在他的肩膀上,试图传递一些支持和安抚。这个小动作被陈父母清晰地看在眼里。

“林浩,你跟萱萱是怎么认识的来着?”陈妈妈接过水杯,开始了“闲聊式”考察。

来了!林浩精神一振,这是准备过的问题!

“我们……是在王者荣耀里认识的。”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

“游戏里啊……”陈妈妈笑了笑,“听说你游戏打得很好?”

“还、还可以。主要是静萱打得好,她是野王。”林浩下意识地把功劳推给陈静萱。

“哦?萱萱这么厉害啊?”陈爸爸也来了兴趣。

“对啊对啊!我超c的!”陈静萱立刻骄傲地扬起小脸。

话题暂时围绕着游戏展开,林浩稍微放松了一点点,能比较流畅地介绍一些游戏的基本情况,但一旦话题转向现实,他又开始紧张。

“林浩现在的工作,发展前景怎么样?”陈爸爸抿了口水,问道。

“还、还不错。公司平台挺好,我也在努力学习新技术。”林浩按照准备好的答案回答。

“有没有考虑过……未来的规划?比如,职业上,或者生活上?”陈妈妈的问题更加深入了一步。

林浩感觉自己的心跳又开始加速。未来规划……他当然有,那个App的构想,还有和静萱的未来……但这些能现在说吗?会不会显得好高骛远?还是应该说点更实际的?

他张了张嘴,脑子里两个小人打架,最终选择了一个相对稳妥但模糊的回答:“目前……先做好本职工作,积累经验和资金……未来的事情,会、会好好规划的。”

这个回答显然不能让陈父母完全满意,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但并没有追问。

接着,问题又转向了家庭情况,父母是做什么的,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兄弟姐妹等等。林浩一一作答,态度诚恳,但始终无法摆脱那种紧张和拘谨。

整个下午,就在这种看似和谐,实则暗流涌动的气氛中度过。林浩感觉自己像是被放在显微镜下观察,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句不经意的回答,都可能被解读、被评估。他尽力了,但社恐的本能和面对长辈尤其是心爱女友父母时的压力,让他无法展现出最好的自己。

他能感觉到,陈爸爸和陈妈妈虽然表面上一直保持着礼貌和微笑,但眼神深处的那抹审视和忧虑,并未完全散去。

尤其是当陈妈妈看似无意地问起:“这房子你们两个人住,房间怎么分配的呀?”时,林浩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陈静萱反应极快,立刻抢答:“我睡卧室啦!浩哥他……他有时候加班晚,怕吵到我,就睡沙发!对,睡沙发!”她指着那个明显不够长的布艺沙发。

这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陈父母点了点头,没再追问。林浩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同时又因为撒谎而有些愧疚。

傍晚,陈静萱提议出去吃饭,为父母接风。一行人来到一家本地特色的餐厅。点菜时,林浩牢记赵晓薇提醒的“尊重长辈口味”,主动将菜单递给陈父母,请他们先点,并细心地询问有没有忌口。

餐桌上,他努力想找些话题,但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什么有趣的,只能笨拙地给陈静萱和陈妈妈夹菜,偶尔附和几句。相比之下,陈静萱和父母之间有说不完的话,家庭氛围其乐融融。林浩坐在其中,更像一个格格不入的旁观者。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种无形的差距和隔阂。这不是他擅长的领域,也不是他的舒适区。每一次试图融入的尝试,都因为紧张和笨拙而显得格外吃力。

第一天的“面试”就在这种高度紧张和些许挫败感中结束了。将陈父母送到预订好的酒店后,回程的车上,林浩靠在座椅里,长长地、疲惫地吁出了一口气,感觉比连续加班一周还要累。

陈静萱握住他的手,小声说:“浩哥,今天辛苦你了。表现得很好啦!”

林浩转过头,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霓虹,苦涩地笑了笑。很好吗?他自己都不信。他只觉得自己像个蹩脚的演员,在一场至关重要的演出中频频失误。

他知道,这仅仅只是开始。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而他那该死的社恐,无疑是他通过这场考验的最大障碍。他必须找到办法,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克服它,哪怕只是表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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