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喉谷里,血腥味浓得散不开,混着尸体腐烂的臭气,让人作呕。
空气又冷又呛,吸一口气都难受。
战斗已经打了一天一夜。
汉军被压在谷底,挤在一块不到百步的地方。
人挨着人,背后是冰冷的马尸,防线随时都会垮掉。
箭用完了,士兵们就用卷了刃的环首刀去挡山脊上永不停歇的箭雨,每次格挡都震得虎口裂开,满手是血。
水囊空了,粮袋也空了。
一个年轻的士兵下意识舔了舔干裂起皮、满是血痂的嘴唇,尝到的全是铁锈和苦味。
他望着头顶灰色的天,眼神空洞。
他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冲上来的匈奴人,也记不清身边倒下了多少同袍。
又累又渴,感觉快要撑不住了。
霍去病半跪在地上,将冠军长刀深深插进土里,才没让自己倒下。
他的黄金甲胄早已被血染成了暗红色,像一件凝固的血衣,上面还插着七八根断箭的箭杆。
左肩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一喘气就牵动着撕心裂肺的剧痛。
他环视四周,看着那些年轻又绝望的脸,心里一片冰凉。一切都完了。
败局已定。
天黑后,气温更低了,冷风刮在脸上像刀割一样。
活着的汉军不到一千人,个个带伤,筋疲力尽。
绝望在士兵们中间传开,有人抱着战友冰冷的尸体小声哭,有人则对着故乡的方向,喃喃自语。
就在这死寂的地狱中,谷外,匈奴包围圈的后方,突然有一团橘红色的火光冲天而起。
“着……着火了?”
一个汉军士兵虚弱的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不敢相信。
接着,又是几团火光亮起,很快连成了一片大火,把半边天都照红了!
惨叫声,呼喊声,还有混乱的号角声顺着风,断断续续的传了进来。
谷底死气沉沉的汉军阵地,出现了一丝动静。
所有人都挣扎着望向那片火光,原本死寂的眼眸里,重新燃起了一点希望的微光。
“是援军!是大将军的援军到了!”
不知是谁用嘶哑的嗓子喊了一句,声音里带着惊喜。
这声呼喊,瞬间点燃了所有人求生的念头。
霍去病也猛的抬头,他死死盯着那片火海,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大将军卫青用兵稳重,绝不会这么冒险。
这种精准狠辣、直击要害的打法……他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人的身影。是凌岳!
一定是他!这小子,真的带着人从那个绝地杀过来了!
***
狼喉谷外,匈奴大营后方。
三千道黑影在营帐间穿梭,脚步很轻,动作很快,只留下一片残影。
他们绕开了匈奴大军防守最严密的正面,精准的切入了他们防守薄弱又致命的后勤中枢。
凌岳一身皮裘,脸上抹着黑灰,藏在夜色里。
他冷静的打出一个手势,身后几十名鹰扬卫立刻像猎豹一样散开,手里的强弩对准了那些跑出帐篷,想组织抵抗的匈奴百夫长、千夫长。
“嗖!嗖!嗖!”
带毒的弩箭悄无声息的破空而出,精准的钉进一个个目标的咽喉。
没人来得及惨叫,倒地的声音很快就被乱糟糟的噪音盖了过去。
凌岳的眼神冰冷,看着眼前燃起的大火,心里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更加警惕。他吐出一个字:“烧!”
更多的黑影把准备好的火油罐,狠狠砸向堆成山的粮草车和马料堆。
带火的箭跟着射了过去,干燥的草料一下就被点燃,火借着风势,转眼就化作一条火龙,烧着周围的一切。
赵破奴一脚踹开一个挂着狼头旗的指挥官大帐,里面的匈奴将领正又惊又怒的穿戴盔甲,刚转过身,一道冰冷的刀光就划过了他的脖子。
赵破奴看都没看喷涌的鲜血,反手把一个火把扔进帐内,随即闪身而出,扑向下一个目标。
李敢杀红了眼!
他不要命的冲在最前面,长枪每次挥出,都带着一股拼命的狠劲。
一个匈奴号角手正要吹响警报,李敢的长枪已经从他后心刺穿。
李敢怒吼着把尸体挑飞,砸向另外两个冲过来的敌人,枪尖顺势一抖,便在二人喉间留下了两道血泉!
他要用匈奴人的血,洗刷自己的耻辱,就算死在这里也认了!
三千人对阵数万大军,本是螳臂当车。但此刻,这三千人却掀起了足以改变战局的混乱。
粮草被烧,指挥系统被瞬间瘫痪,各部落的匈奴兵马在混乱中失去了统一号令,有的冲向火场救火,有的没头苍蝇般乱撞,甚至在黑暗中和自己人砍杀起来。
宇文烈布下的铁桶合围,被这把来自外部的尖刀,硬生生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山脊之上,宇文烈站在最高处,安静的看着后方那片冲天的火光,脸上一点也不慌。
冷风吹动着他的儒衫,让他清瘦的身影在火光映照下,更显单薄。
一名匈奴将领满身是血的冲上山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里满是惊恐:“军师!不好了!一股汉军骑兵,不知道从哪个鬼地方钻了出来,突袭了我们的后营!粮草……粮草全完了!”
宇文烈没有回头,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他的目光穿过混乱的战场,精准的落在那片火海的源头,像是在找什么人。
他身后的亲卫队一动不动,对山下的混乱好像没听见一样,一看就是精锐。
片刻之后,宇文烈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
“鱼,终于上钩了。”
他轻声说道。
那名匈奴将领愣住了,完全不明白军师在说什么。
宇文烈缓缓转过身,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换上了一副猎人看到猎物踏入陷阱时的兴奋与冷酷。
“传我将令。”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口气。
“放开谷口,让他们突围。”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谷内那群重新燃起希望的汉军,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真正的猎杀,现在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