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帅帐。
一骑快马顶着风雪冲进大营，信使滚下马背，嘴唇冻的乌紫，脸上全是冰碴，却依旧用冻僵的手抱着一个油布包裹。
“将军……长安……侯爷……十万火急！”
油布被亲兵用刀割开，三卷冰冷的竹简，被送到了凌岳面前。
凌岳展开第一卷，是蜀郡卓氏商号的备案，字迹工整，关防印信齐全，看不出问题。
第二卷，是廷尉府密探用血写下的遗书。
当看到那枚染血的箭头尾部，刻着一个很小的卓字印记时，凌岳的瞳孔缩了一下，呼吸都停了。
当他看完第三卷，那支商队在沙漠中“遭遇马匪，全军覆没”的官方记录，他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一股寒气让他浑身发冷，握着竹简的手都开始微微发抖。
信使大口喘着气，把霍光发现的那些要命的细节，一字不落的复述了一遍。
“耐寒的双峰驼……吃的却是沙漠里的沙棘草……向导，是匈奴降将高不识的远亲……”
每一个细节，都让凌岳心惊肉跳。
帐内烧着几个大火盆，十分暖和，凌岳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他终于明白，霍去病信里说的那份大礼是什么了。
这份情报，能要了大汉朝堂的命！
他一直以为，宇文烈靠的是他的计谋和匈奴的骑兵。
现在凌岳才明白，宇文烈最可怕的武器，还是那些藏在长安城里，被大汉富贵养着的卖国贼！
他们用大汉的铁造刀，给匈奴人来杀大汉的将士和百姓！
“哈……哈哈……哈哈哈哈！”
凌岳忽然低低的笑了起来，笑声嘶哑，里面全是让人发毛的杀意。
赵破奴站在一旁，看着将军的反应，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从没见过凌岳这个样子，那双眼睛里全是骇人的光。
“好一份大礼。”凌岳喃喃自语，他将那三卷竹简并排放在桌案上，手指在上面缓缓的划过。
“去病，你说的没错，一场新的仗，是该开打了。”
他猛的抬起头，目光扫过帐内悬挂的地图。
他的视线没有停在那些军事要塞上，而是落在了连接草原和中原的那些商路上。
“传我将令，”凌岳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以八百里加急军令，召大农令桑弘羊，立刻来雁门关见我。”
赵破奴直接愣住了：“将军，您……您这是怎么了？您召桑大人来这儿干嘛？他是管钱的，又不是能上阵杀敌的将军啊！”
“谁说钱杀不了人？”
凌岳缓缓转过头，那双冒着光的眼睛看的赵破奴心头一跳，“有时候，钱比刀好用。”
……
三天后，桑弘羊的马车顶着风雪，骂骂咧咧的赶到了雁门关大营。
这位大汉的财神爷一下车就冻的直哆嗦，裹紧了身上的狐裘，一头扎进帅帐就冲着凌岳抱怨：“凌大将军！你把老夫从长安城的暖炉边上叫到这鬼地方来，要是没什么天大的事，我可跟你没完！”
凌岳一言不发，只是把那三卷竹简推到他面前。
桑弘羊狐疑的拿起竹简，只扫了一眼，脸上的抱怨就瞬间凝固了。
他一辈子都在跟钱粮账目打交道，对数字和文字极其敏感。
只一眼，他就看出了这里面的叛国勾当。
“卓氏……长平公主……他们在找死！”
桑弘羊的手剧烈的抖动起来，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愤怒。
作为大汉的财政主管，他最恨的就是这种挖国家墙角、资助敌人的卖国贼！
“桑大人，卓氏也好，公主也罢，都只是棋子，背后还有人。”
凌岳的声音平静的可怕。
桑弘羊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他猛的抬头，眼神锐利：“你想查？”
“查？”凌岳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个冷笑，“太慢了。而且，只会打草惊蛇。”
桑弘羊眉头紧锁：“那你想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铁器一车车送给匈奴人吧？”
“所以，我请桑大人来，不是为了查案。”
凌岳走到地图前，指着那些商路，眼神里闪着精光，“是想跟您聊聊，怎么把这盘生意，做的更大。”
“生意？”桑弘羊更糊涂了。
“桑大人，还记得当初在长安，我们是怎么联手对付奇珍坊的吗？”
桑弘羊先是一愣，随即他那双精明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但很快，他又冷静了下来。
“胡闹！简直是胡闹！”
他连连摆手，激动的吼道，“凌岳！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那次是在长安城里，对付的只是一个西域商人，亏的钱，户部咬咬牙，半年就赚回来了！可现在，你这是要用同样的法子，对付整个匈奴的贸易体系！这得亏空多少钱？你知道一天要烧掉多少军饷吗？万一失控，你这是在拿我大汉的国本去赌！赌输了，你我万死莫赎！”
“桑大人，这是投资。”
凌岳一字一顿的纠正他，“用铁器、食盐和布匹打价格战，换来的，是整个漠北边境所有商品的定价权！”
“定价权？”
桑弘羊是玩经济的祖宗，他立刻明白了这三个字的分量，但新的问题也来了，“说的轻巧！那些走私贩子本就是无本买卖，我们的价格要低过他们，几乎等于白送！国库的钱粮能撑几天？而且，这事要是没有陛下同意，你我私自调动这么多钱粮，跟谋逆有什么区别？朝中那些人只要在陛下面前参我们一本，你我人头落地都是轻的！”
“所以，这正是一场不得不打的仗！”
凌岳的声音陡然拔高，眼中满是决然，“我不能干等着朝堂上的蛀虫把大汉蛀空，也不能等着匈奴的刀砍到长安城下！我宁愿现在就赌上我这条命！桑大人，你算的是钱，我算的是命！我们的将士，不能再因为自己人的背叛白白送死了！”
凌岳死死盯着他，一字一顿的问：“国库亏空一阵子，能换来一场大胜，伤亡还能减半。就算你我担着掉脑袋的风险，也能换大汉边境几十年的安宁！桑大人，你再用你的算盘算算，这笔投资，到底值不值？”
整个帅帐里，一片死寂。
桑弘羊呆呆的站在那里，脑子里飞快的盘算着。
他算的已经不是钱，而是凌岳说的那些人命，是大汉的国运。
他仿佛看到，无数的盐、铁、布匹，将从雁门关涌出，彻底搅乱整个草原的经济。
桑弘羊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眼神变了又变，从最初的震惊，慢慢变成了一种近乎疯狂的狂热。
上次在长安，凌岳让他见识了怎么用钱压垮一个对手。
而这一次，凌岳是要用钱，去动摇整个匈奴的根基。
“好！好一个用钱杀人！”桑弘羊猛的一拍桌子，那张脸上因为极度的激动，泛起一阵红光。
“上次你用钱砸死一个商人，这次，你要用钱憋死整个匈奴！凌岳，你是个疯子！但老夫，就陪你疯一次！”
他站起身，大步走到凌岳身边，看着地图上的那些商路，眼神锐利。
“这笔买卖，老夫陪你赌了！掉脑袋又怎么样？总比将来当个亡国之臣强！”
“凌将军，你只管在前线练兵备战！”
桑弘羊的声音都在发抖，“钱粮的事，交给我！我倒要看看，咱们大汉的钱，是怎么把匈奴人活活憋死在他们自己的草原上！”
一场足以决定帝国命运的经济战争，就在这两个赌徒的密谋中，即将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