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像是无数根烧红的铁针，反复穿刺着陈凡的每一寸神识。
他在黑暗的深渊里沉浮，意识支离破碎。元婴原本璀璨的光芒已经黯淡得像风中残烛，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带来全身经脉崩裂般的剧痛。本命法宝星辰剑在他心湖中发出几不可闻的哀鸣，剑灵的气息微弱得几乎消散，那些裂纹不仅刻在剑身上，更像是直接刻进了他的灵魂深处。
冰冷刺骨的宇宙射线像刀子一样刮过他的皮肤，将他从半昏迷的状态中硬生生激醒。
陈凡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前的景象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正漂浮在一片广阔的星际尘埃带中，四周是缓慢旋转的冰晶和岩石碎块，像宇宙的坟场般死寂。远方，那原本是“主脑”母舰所在的空域，此刻已经化作一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光晕——一个仍在缓缓膨胀的绚烂星云。
星云中心是刺目的亮白色，向外蔓延出赤红、幽紫和湛蓝的光带，如同宇宙伤口中流淌出的血液。无数战舰的残骸在其中沉浮、燃烧、最终湮灭，这场持续不断的爆炸像是一场盛大而残酷的宇宙葬礼。
这就是主脑母舰最终爆炸的余晖，也是园丁主力舰队崩溃的序曲。
陈凡的神识虽然受损严重，覆盖范围不足全盛时期的十分之一，但仍能勉强感知到那片战场的局势。
失去了“主脑”这个绝对核心，庞大的园丁舰队瞬间变成了无头苍蝇。曾经精密如钟表齿轮的阵型彻底瓦解，各舰船之间的数据链出现了明显的混乱和延迟。有的战舰还在执行几分钟前接收到的攻击指令，有的则像没头苍蝇一样在战场边缘打转，甚至出现了几艘战舰因指令冲突而互相开火的荒唐场面。
“主脑已灭！剑尊万岁！”联军通讯频道里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杀！为死去的同胞报仇！”
“冲垮它们！一个不留！”
压抑了太久的怒火与悲愤，在这一刻彻底爆发。联军将士们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攻势如排山倒海般席卷整个战场。
紫霄星域的剑修舰队化作无数道凌厉剑光，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切入敌阵。每一道剑光闪过，就有一艘园丁战舰的核心引擎被洞穿。
万械星域的钢铁洪流结成坚实的冲击阵型，以碾压之势向前推进。他们的主炮齐射时，整片星域都被映照得如同白昼。
苍木灵族的灵能藤蔓在虚空中疯狂生长，缠住一艘艘试图逃离的敌舰，然后狠狠勒紧，直到装甲变形、舰体断裂。
逐星游牧族的星兽发出震天咆哮，用最原始的力量撕碎冰冷的装甲。它们锋利的爪牙在合金舰体上划出刺眼的火花。
晶壁文明的堡垒撑起连绵的能量护盾，为友军提供最坚实的庇护。每当园丁舰队试图组织反击时，这些移动堡垒就会挺身而出，用厚重的护盾挡下致命攻击。
联军的气势已经完全压制住了敌人。园丁舰队节节败退，不断有战舰在集火下爆炸，化作新的烟花，点缀着那片死亡的星云。胜利的天平，已然彻底倾斜。
这是一场足以载入星域史册的辉煌胜利。
然而，漂浮在冰冷尘埃中的陈凡，心中却没有任何喜悦。
他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观察着远方的战场，所有的欢呼和呐喊都变得模糊而遥远。每一朵战舰爆炸的火光，在他眼中都映照出一张张逝去的面孔——
洛璃驾驶着战舰决绝撞向毁灭使者的那个瞬间，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流云宗弟子在灵能抑制场中苦苦支撑时苍白的脸庞；苍木灵族长老燃烧本源时坚毅的眼神；还有...在主脑意识深处，那位星灵族智者最后解脱而又带着无尽遗憾的叹息。
“我们存在过...”
这句话如同最沉重的枷锁，压得他喘不过气。
为了这场胜利，代价太大了。太多的生命消逝，太多的文明痕迹被抹去。他这位所谓的“虚空剑尊”、“联军英雄”，此刻更像是一个站在无数尸骨堆砌的祭坛上的幸存者。
荣耀？不，他感受不到任何荣耀，只有刺骨的寒意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他艰难地抬起颤抖的手，看着手中那柄布满裂纹、灵光几乎彻底熄灭的星辰剑。这柄陪伴他征战四方、斩破虚空的本命法宝，如今也走到了尽头。
剑身上的每一道裂纹都诉说着刚才那场恶战的惨烈。他能感觉到剑灵的气息如同游丝，随时可能彻底消散。
“老伙计，连你也...”陈凡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体内的伤势沉重到无以复加。五脏六腑仿佛都错了位，经脉像是被强行扯断后又胡乱接上。最严重的是元婴的损伤，那些裂痕如同破碎的瓷器，每一次运转真元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
没有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静养和顶级天材地宝，恐怕难以恢复。而星辰剑，更需要寻找传说中的神料重铸剑体，温养剑灵——希望渺茫。
他赢了战争，却几乎输掉了一切。
一股强烈的虚弱感袭来，陈凡的意识再次开始模糊。他无力控制漂浮的身体，只能任由宇宙的微尘将他缓缓推向更深的黑暗。或许，就这样沉睡下去，也是一种解脱...
就在他眼皮即将合上的刹那，怀中那枚得自万械星域枢机的玉简，突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温热波动。
那波动很轻，却带着某种奇异的规律性，与他重伤的状态和星辰剑的破损产生着共鸣。就像是一根细细的丝线，顽强地维系着他最后一线生机。
更奇怪的是，这波动似乎在向未知的远方传递着某种信息...
陈凡强打起精神，用残存的神识探查那枚玉简。就在这时，远方的战场突然发生了新的变化。
园丁舰队虽然溃不成军，但仍有几艘旗舰在负隅顽抗。其中一艘形似蜘蛛母舰的巨舰突然调转炮口，不是对准联军，而是朝着陈凡所在的方向！
“检测到高能量反应！”联军指挥频道里响起警报。
但那艘蜘蛛母舰的攻击并非普通的能量炮，而是一张巨大的灵能网——专门针对修行者的神识攻击！
“不好，他们的目标是剑尊！”紫霄星域的指挥官惊呼。
陈凡想要移动，但重伤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他眼睁睁看着那张灵能网罩向自己，星辰剑发出焦急的嗡鸣，却连最基本的防御都做不到。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娇小的身影突然挡在他面前。
是逐星游牧族的那位少女祭司！她骑着星兽，双手结印，额头的图腾发出耀眼的光芒。
“以星兽之神的名义，守护！”少女祭司咬破指尖，鲜血在虚空中画出一个复杂的图腾。
灵能网与图腾碰撞的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少女祭司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丝，但她的眼神依然坚定。
与此同时，联军各部的救援也及时赶到。
紫霄剑修的飞剑组成剑阵，万械星域的战舰主炮齐射，苍木灵族的藤蔓缠绕——那艘蜘蛛母舰在集火下很快化为了宇宙尘埃。
“剑尊，您没事吧？”少女祭司擦去嘴角的血迹，关切地看向陈凡。
陈凡看着眼前这些拼死保护自己的联军战士，心中百感交集。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伤，眼中布满血丝，但目光中的坚定如出一辙。
“为什么...”陈凡的声音干涩，“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
一位紫霄星域的老剑修咧嘴一笑：“因为您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啊，剑尊。”
“如果不是您斩杀了主脑，现在我们可能已经全军覆没了。”万械星域的指挥官通过通讯频道说道，声音中带着敬意。
陈凡沉默了。他看着远方还在负隅顽抗的零星敌舰，又看看身边这些浑身是伤却依然坚持战斗的联军将士，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战争还没有结束。
他或许可以在这里倒下，可以沉浸在悲伤和自责中，但这些还活着的人需要他。那些逝去的生命，他们的牺牲不能白费。
“告诉我现在的战况。”陈凡强撑着坐直身体，尽管每一个动作都带来钻心的疼痛。
少女祭司眼中闪过欣喜的光芒，立刻汇报起来。随着她的讲述，陈凡对当前局势有了更清晰的了解。
园丁舰队虽然主力溃败，但仍有几个难啃的硬骨头。最麻烦的是三艘环形母舰组成的三角阵型，它们互相支援，防御力惊人，联军的多次进攻都被挡了回来。
“带我去前线。”陈凡说。
“可是您的伤势...”少女祭司担忧地说。
陈凡摇摇头，艰难地催动真元。剧痛让他额头渗出冷汗，但他的眼神已经重新变得锐利：“有些仗，必须我亲自来打。”
在众人的护送下，陈凡来到了前线指挥舰。当他出现在指挥室时，所有联军将领都站了起来。
“剑尊！”每个人的眼中都带着惊喜和担忧。
陈凡摆摆手，直接走到战略星图前。那三艘环形母舰确实棘手，但它们有一个致命的弱点——过于依赖彼此的支援。
“传我命令...”陈凡开始部署新的战术。
他的声音依然虚弱，但每一个指令都精准地打在敌人的要害上。联军将领们先是惊讶，随后眼中露出敬佩的光芒——即使重伤至此，剑尊的战术眼光依然毒辣。
在新的指挥下，联军改变了战术。不再强攻，而是采取骚扰和诱敌的策略，慢慢分化三艘母舰的联系。
这场收尾战比想象中还要艰难。每一分钟都有联军将士伤亡，但没有人退缩。因为他们知道，这是最后一战了，胜利就在眼前。
陈凡强忍着剧痛，坚持在前线指挥。每一次真元的运转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但他不能倒下。星辰剑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决心，剑身上的裂纹微微发亮，传递着一丝微弱但坚定的支持。
经过数小时的激战，联军终于找到了机会。在一轮精妙的配合下，三艘环形母舰的联系被成功切断，然后被逐个击破。
当最后一艘母舰在爆炸中化为火球时，整个联军频道陷入了短暂的寂静，随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赢了！我们赢了！”
“园丁舰队全军覆没！”
“星域自由了！”
欢呼声中，陈凡终于支撑不住，单膝跪地。汗水浸透了他的战袍，脸色苍白如纸。
“剑尊！”众人围了上来。
陈凡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他望着星空中那些还在燃烧的战舰残骸，心中依然沉重，但已经不再是一片荒芜。
战争结束了，但重建才刚刚开始。那些逝去的生命，需要有人铭记；那些被摧毁的家园，需要有人重建。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星辰剑，剑身上的裂纹依然触目惊心，但他能感觉到，剑灵的气息似乎稳定了一些。还有怀中那枚玉简，依然在发出微弱的温热波动，像是在指引着什么。
或许，这就是他接下来的道路。
“整理战损报告，救治伤员。”陈凡撑着站起来，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场胜利，属于每一个为之奋战的人。”
他走到观察窗前，望着无垠的星空。星云还在缓缓膨胀，像是宇宙的伤口，但也像是新生的开始。
玉简的波动越来越明显，仿佛在遥远星空的某个角落，有什么在呼唤着他。
陈凡轻轻握住星辰剑，感受着剑柄传来的微弱回应。前路或许依然艰难，但至少，他不再是一个人。
“我们存在过...”他轻声重复着那位星灵族智者的话，然后微微摇头，“不，我们依然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