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演武场死一般寂静，连远处街道的喧嚣都被无形屏障隔绝。夕阳余晖斜照，将断壁残垣拉出长长阴影。空气中尘土与血腥混合，青石板缝间的野草蔫垂着头，被肃杀气氛震慑。
赵千山瘫在冰冷地面，昂贵灰布长袍浸满冷汗、尘土和血污。每次艰难呼吸都牵扯胸腔火辣剧痛，喉头不断涌上腥甜铁锈味。他偷偷抬起沉重眼皮，用余光窥视那个稳坐石凳的年轻身影。
陈凡姿态悠闲得近乎慵懒，背靠枯死老槐树斑驳树干，一条腿随意跷在另一条腿上，指尖在膝盖轻轻敲击，发出几不可闻却富有韵律的轻响。夕阳金辉穿过光秃枝桠，在他身上投下明灭光斑，平静脸庞在光影交错间更显深邃难测。这种绝对平静比任何狰狞怒容更让赵千山胆寒，仿佛自己的一切挣扎恐惧在对方眼中都是蝼蚁喧嚣。
不能再犹豫！赵千山心底发出绝望呐喊。那句轻飘飘的“狗咬狗”早已击碎所有侥幸。这位爷心思深如渊海，再不拿出真正能打动他的东西，下一瞬自己很可能就会像被家族秘密处置的弃子一样彻底消失。
求生本能如同疯狂毒藤，瞬间绞碎宗师脸面和家族禁忌。他猛咬牙，眼中闪过豁出一切的决绝。用还能动弹的左手颤抖着、极其艰难地探入贴身内衫隐蔽内袋。摸索动作小心翼翼，带着近乎虔诚的恐惧，仿佛触碰会反噬自身的诅咒之物。指尖传来油布粗糙触感，心中稍定，费力将那个包裹数层、仅有巴掌大小的扁平物件掏出。
油布包边缘磨损严重，颜色深沉，显然历经岁月。赵千山双手捧着它，手臂因虚弱恐惧剧烈颤抖，仿佛捧着的不是死物，而是维系性命的最后希望，或是会引爆的炸药。
“前辈饶命！前辈开恩！”他嘶哑声音带着哭腔，挣扎用膝盖勉强撑起上半身，将油布包高高举过头顶呈向陈凡。动作牵动内伤，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嘴角溢出暗红血沫溅在脏污石板上，触目惊心。“晚辈愿献上赵家世代秘传、守护超两百载……一件关乎惊天秘辛的古物！只求前辈饶我这条贱命！赵千山愿立下血誓，此生绝不再与前辈为敌，赵家上下绝不敢再冒犯分毫！”
他几乎吼出最后话语，激动得眼球布满血丝向外凸出，模样凄惨无比。
陈凡敲击膝盖的指尖微顿，眼皮懒洋洋抬起，目光扫过油布包带着毫不掩饰嘲弄：“哦？又是什么了不得的传家宝？是你赵家老祖宗闯荡江湖要饭用的破碗，还是哪个前朝贵妃用剩的夜壶？我对这些陈年破烂可没闲情逸致收藏。”
“不！不是！绝非俗物！前辈明鉴！”赵千山吓得魂飞魄散，脑袋摇得像风中残烛连忙辩解，语速快得几乎咬到舌头，“此物干系重大！牵连到一个可能真实存在的传说之地！一个连古武联盟最顶层那些隐世不出的老怪物都梦寐以求却求之不得的天大秘密！”
生怕陈凡不信，一边说一边用颤抖如癫痫的手指笨拙急切地开始解包裹严实的油布。动作因恐惧伤势僵硬迟缓，一层两层三层……足足解开五层浸过桐油厚实防潮的油布，里面物件才显露真容。
霎时间，仿佛有股无形寒意掠过演武场。
那是块巴掌大小、颜色暗沉如古墨的玉牌！
玉牌形状不规则，边缘有明显断裂痕迹参差不齐，像是被巨力硬生生崩碎的一部分。玉质非寻常翡翠透亮或和田玉温润，反而异常浑浊内敛，表面布满细密如牛毛的天然纹路和岁月侵蚀留下的沧桑斑点，看上去毫不起眼。然而入手却异常沉重冰凉刺骨，寒意仿佛能渗透肌肤直抵骨髓。
最引人注目的是玉牌中央！
那里用苍劲到近乎霸道、充满古老道韵的篆体，深深镌刻着两个大字——
昆仑！
这两字铁画银钩笔力万钧！目光落在其上竟让人不由自主产生仰望苍穹自身渺小如尘的敬畏感！更奇异的是当这块残玉完全暴露在空气中时周围光线似乎产生一丝微不可查扭曲空气流动也仿佛凝滞片刻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苍茫气息悄然弥漫。
“昆仑？”
陈凡一直有节奏敲击膝盖的指尖倏然停顿。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中第一次真正掠过一丝感兴趣的光芒目光如同实质聚焦在那块残缺古玉上仿佛要将其看穿。
见到陈凡终于显露出明确态度变化赵千山激动得浑身一颤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连忙用带着神秘和无比敬畏的语气说道：“正是！前辈明鉴就是‘昆仑’！”
他强忍剧痛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凝聚诉说惊天秘密的勇气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无比：“据赵家祖上流传下来仅剩的几页残缺笔记记载这块古玉极有可能是一把‘钥匙’的碎片！”
“钥匙？”陈凡身体几不可察微微前倾“打开什么？某个帝王陵墓的宝藏密室？还是你们古武世家藏匿底蕴的宝库大门？”
“不！绝非世俗金银！”赵千山用力摇头脸上露出混合恐惧向往和虔诚的复杂神色声音都带上颤音“祖上笔记语焉不详残缺太甚只模糊提及此玉可能关联到一条‘通天之路’或者一个早已‘失落于岁月长河中的神话之地’的入口！”
他喘几口粗气继续揭露惊人秘辛：“在古武界最顶层仅限于极少数传承千年以上的世家和宗门核心人物间口耳相传的隐秘中‘昆仑’是个禁忌之名！它并非指现实中那座横亘西部被世人熟知的昆仑山脉而是一个只存在于上古传说缥缈无踪的秘境！”
赵千山眼神变得迷离仿佛陷入对古老传说的追忆：“据说那里是上古炼气士的起源祖庭！是武道通神踏破虚空的起点！蕴藏着超越天阶直达长生不死甚至羽化飞仙的无上秘藏和终极奥秘！”
声音带着梦幻般颤抖：“数百近千年来无数惊才绝艳堪称一代宗师的武道巨擘乃至一些隐世数百年修为深不可测的老怪物都曾穷尽一生心力疯狂搜寻任何与‘昆仑’相关的蛛丝马迹渴望找到那扇传说中的‘门’……但结果全都渺无音讯如同石沉大海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久而久之‘昆仑’二字在很多人眼中便渐渐成了虚无缥缈的传说甚至被一些务实派认为是先人编造出来自我安慰的神话。”
说到最后语气充满无尽苦涩和无奈：“赵家先祖约在两百多年前机缘巧合之下得到这块残玉一直将其视为最高机密世代相传希冀有朝一日能破解其中奥秘带领家族崛起……可惜两百年来历代先辈耗尽心血却始终无人能参透其中玄机反而因为怀璧其罪在几十年前惹来一场险些灭门的大祸导致家族实力大损从此一蹶不振沦落至今……”这残玉对赵家而言更像带来厄运的诅咒。
陈凡静静听着没有打断眼神深邃不知在思索什么。直到赵千山说完气息奄奄瘫软下去他才淡淡伸出手。
赵千山不敢有丝毫迟疑连忙用尽最后力气双手如同进献贡品般恭恭敬敬将那块沉重冰凉蕴含无数秘密和诅咒的残玉奉到陈凡面前。
玉牌入手一股沁入骨髓的冰凉触感瞬间传来但这冰凉之中又隐隐透着一丝难以捕捉的仿佛来自远古的温润。玉质表面粗糙摩挲起来有种砂砾感远非现代工艺打磨的光滑玉石可比。陈凡用手指细细感受着那两个古老篆刻的每一笔每一划指尖传来的道韵让他眼神微凝。
通天之路？失落的神话之地？超越天阶的奥秘？
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指向的层次显然远远超过了之前所知的古武世家争斗。这似乎触及到了这个世界更深层更本源的秘密。
他看似随意地把玩着玉牌神情轻松但识海深处那浩瀚如星海的神识之力早已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悄无声息将这块残玉从里到外彻底笼罩扫描了无数遍！
起初神识反馈回来的信息确实就像一块年代久远内部结构稳定的普通古玉除了材质特殊些并无任何能量波动或奇异之处。
陈凡心念微动将一丝比发丝还要纤细千倍精纯至极的纯阳灵力如同最灵巧的探针小心翼翼尝试性地探向玉牌最核心的深处。
就在那丝灵力触及玉牌核心某个极其隐秘仿佛天然形成的能量节点的刹那——
嗡！
一声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穿越了无尽时空的轻微震颤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他的灵魂深处响起！
陈凡的心跳在那一瞬间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停滞！
他清晰地“看”到在那玉牌内部最核心原本死寂一片的区域竟然蛰伏着一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真实无比存在的能量！
这丝能量其本质竟然与他修炼的《九天御龙真诀》所诞生的纯阳灵力有着惊人的同源性！但相比他现在的灵力这丝能量显得更加古老更加精纯更加凝练！其中蕴含的意境苍茫高远宏大仿佛来自开天辟地之初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道韵！
虽然这丝能量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并且在被他的灵力触碰后只是产生了一刹那极其微弱的仿佛沉睡中被惊扰的共鸣涟漪便迅速重新归于死寂……
但陈凡可以百分之百地确定——这绝非错觉！这块残缺的“昆仑”古玉内部绝对隐藏着惊天的大秘密！其来历和蕴含的价值恐怕远远超出赵千山乃至整个古武联盟所能想象的极限！
陈凡不动声色地收回灵力和神识脸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他随手将这块足以在古武界掀起腥风血雨的残玉像丢一块普通石头一样揣进了自己运动服侧面的口袋里。
他看向眼巴巴望着自己眼中充满求生欲和忐忑的赵千山淡淡开口语气平淡却决定了对方的生死：
“这东西看着还有点意思。我先留着研究研究。”
“你的命也暂时先留着。看你后续表现。”
赵千山闻言整个人如同被抽空所有力气彻底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冷汗如同瀑布般流淌脸上却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和虚脱。他知道自己这条老命暂时是保住了！
陈凡站起身随意拍了拍裤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再次扫过那块被揣入口袋的残玉方向眼神深邃如星海。
昆仑？通天之路？
看来这个看似灵气稀薄武道没落的世界隐藏的水比表面看起来要深得多也有趣得多。
这块意外得到的“敲门砖”或许会引领他触及到这个星球更深层的真实。
这趟看似随意的京城之行似乎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他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转身踏着夕阳的余晖缓步离开了这片破败的演武场。身后只留下劫后余生瘫软如泥的赵千山以及一片死寂的废墟。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江城最高端的私人医院VIp病房内赵千山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各种仪器管子脸色依旧苍白但气息平稳了许多。几位赵家核心成员围在床边神色复杂。
“家主您真的要把家族珍藏两百年的秘密交给那个年轻人？”一位白发老者忍不住问道。
赵千山虚弱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后怕和决然：“不交？不交我们现在全都得死！那位的实力……深不可测。昆仑玉在我们手中两百年都参不透奥秘或许在他手中能发挥真正价值。”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传我命令赵家上下见到陈先生如见我本人！谁敢怠慢家法处置！”
“是！”众人齐声应道心中却各怀心思。赵家这天是要变了。
*
与此同时云顶山庄书房内。
陈凡把玩着那块昆仑残玉站在落地窗前俯瞰江城夜景。都市霓虹闪烁车流如织一片繁华景象。
但在这繁华之下他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波动。自从得到这块残玉后他敏锐感知到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些难以捕捉的能量涟漪。
“看来这世界比我想象的有趣。”他轻声自语。
昆仑秘境上古炼气士通天之路……
这些线索串联起来指向一个可能存在的隐藏世界。而手中这块残玉可能就是打开那个世界的钥匙。
他嘴角微扬眼中闪过期待光芒。原本只是来解决赵家这个麻烦没想到钓到了一条大鱼。
这场游戏越来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