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
那声音还在耳中回荡,像一根细线缠住心脏。我没有动,也没有回应。第八光点依旧在投影中脉动,与卡莱娜体内残存的波动同步起伏。伊森的手还悬在控制台上方,掌心的灼痕渗着血。
我抬起左手,将半截龙鳞项链握紧。
“接入。”
他按下开关的瞬间,整个大厅陷入死寂。意识里的稚嫩嗓音清晰响起,带着一丝熟悉的颤抖——那是艾薇拉的声音。但她从未这样叫过我。最后一次见她时,她跪在熔炉前,满手鲜血,嘴唇微启,我以为她在告别。原来她在喊我。
现在,这声呼唤还没散尽,一张染血的信纸便从初火护盾的缝隙间飘了进来。
它没有落地,而是被熔炉上升的热流托起,在空中缓缓翻转。边缘焦黑卷曲,像是曾被火焰舔舐过又强行冷却。正面沾着暗褐色的污迹,背面浮现出一行细密咒文组成的印记:一只闭合的眼睛,下方垂落七道裂痕,如同喉部烙疤的拓印。
夜莺之喉。
我抬手一抓,秘银臂甲发出低鸣,将信纸牢牢攥住。触碰刹那,那枚印记骤然发烫,皮肤传来针刺般的痛感。紧接着,一段倒计时投影浮现于空中:11:59:47。
数字稳定跳动,每一秒都像敲在颅骨上。
信纸上附着一片指甲大小的龙鳞碎片,色泽灰白,边缘不规则,却能感应到微弱的生命频率。我认得它——是艾薇拉颈坠上的那片,二十年前她总戴在身上,说是母亲给的护身符。后来她在熔炉深处被封印,饰品碎裂四散,这一片竟一直未被寻获。
而现在,它回来了。
我闭眼,指节摩挲着断鳞项链,用意念切断与地下密室的信道连接。金色网络光芒微敛,第八光点收缩回稳定脉冲状态。我知道,只要再坚持几秒,或许就能听到更多。但她若真还残留意识,此刻也已被这张网困住,成为影缝威胁我的筹码。
不能再拖。
睁眼时,我已将信纸高举至熔炉火焰之上。火舌跃动,却没有点燃它。纸张悬浮着,像一块腐烂的皮肤。
“你想让她成为所有人的噩梦?”我低声说,“那就让我先带走所有人。”
话音落下,我以初火共鸣向全城广播:“所有咒术师,即刻前往龙裔区集合。这不是命令,是最后一道共生死的邀请。”
广播波纹扩散的瞬间,主控台警报重新亮起。三处咒术节点显示“信号屏蔽”,另有五条地下通道检测到异常能量聚集。傀儡军团正在移动,目标明确——拦截分散响应指令的咒术师。
我转身走向出口,脚步未停。右臂焦痕原本已蔓延至肩胛,此刻却悄然褪去,皮肤表面泛出淡淡纹路,如新生鳞片般细密排列。这不是痊愈,而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正在苏醒。
大厅门口,一道身影静静伫立。
卡戎拄着锈铁拐杖,左眼虹膜呈鳞片状,泛着暗红光泽。他背脊钉着的咒术锁链垂落地面,末端嵌入石砖,仿佛与整座要塞融为一体。干枯手掌中托着一束永焰麦穗,早已失去水分,穗尖焦黄断裂,却是二十年前艾薇拉亲手编成后送给他的礼物。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
我走过他身边时,只留下一句:“守住这道门,别让任何人回来送死。”
他单膝跪地,动作缓慢却坚定。枯麦穗被插入石缝,锁链随之延伸,缠绕上要塞巨门枢轴,一圈又一圈,直至完全封锁通道。金属摩擦声在空旷大厅中回响,沉重如心跳。
“二十年前我替您守过这道门——”他抬头,嗓音沙哑,“今天,我也不会让它塌。”
我没有回头。
走出熔炉大厅,寒风扑面。天空阴沉,云层压得很低,城市各处魔法塔顶端的咒文灯开始依次亮起,组成指向龙裔区的光轨箭头。那是我通过断鳞项链二次激活制衡协议残余权限的结果。每一道光都在提醒那些仍在犹豫的人:方向只有一个。
街道上已有咒术师陆续出发。有人披着长袍快步穿行巷口,有人站在屋顶观望信号灯变化。他们不知道前方是什么,只知道这一次召集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
我走在最前,身后跟着第一批响应者。他们是研究院骨干、阵枢操作员、医疗部执事,全都放弃了岗位,选择跟随这道“共生死的邀请”。
行至第三街转角,一名年轻咒术师拦住去路。他脸色苍白,手中紧握一枚通讯晶石。
“大人,”他说,“刚收到加密频段的消息……是从中央广场下方传来的。”
我停下。
“什么内容?”
“只有两个词。”他咽了口唾沫,“‘救我’。”
我盯着他手中的晶石,知道那不是幻觉。第八光点仍在跳动,艾薇拉的意识并未完全断开。影缝利用她的残响制造混乱,而真正的她,也许正被困在某个无法发声的角落。
但这不能改变什么。
“继续前进。”我对身后的队伍说,“不要回应任何未知信号。”
一名老研究员低声问:“如果那是她呢?如果我们不去,她就真的消失了?”
我没有回答。
远处,一声闷响自城墙方向传来。紧接着,地面轻微震颤。某处防御阵节点被触发,但不是攻击,更像是某种结构正在自我重组。
我加快脚步。
越接近龙裔区边界,空气越燥热。这里的居民体温本就高于常人,如今更是蒸腾出肉眼可见的热浪。贫民窟边缘的石屋外墙出现细微裂纹,像是内部压力正在积聚。
突然,前方道路中央升起一道人影。
是个瘸腿的老战士,穿着破旧皮甲,左眼泛红。他手持一把双刃战斧,斧面布满咒文刻痕,正是卡戎的旧部之一。他没有攻击,而是将斧刃插进地面,单膝跪下。
“卡戎大人传令,”他说,“龙裔区入口已设限界,非持血契者不得入内。”
我点头。
从袖中取出一片龙鳞碎片——与信纸上那一片同源。这是当年分离初火时留下的凭证,唯有血脉相连者才能激活其共鸣。
我划破指尖,血滴落在鳞片上。刹那间,碎片发出微光,空气中浮现出一道虚影:一个年幼的女孩,抱着麦穗笑着跑过田野。
守卫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震动。“请通行。” 他拔起战斧,退至路边。
队伍开始进入龙裔区。
街道狭窄,两侧房屋低矮,墙上绘有模糊的龙骨图腾。孩子们躲在窗后窥视,成年人则默默让出路来。他们不欢呼,也不质问,只是用沉默迎接这支由统治阶层组成的迁徙队伍。
走到救济院门前时,我忽然停步。
门框上方刻着一道极细的符文,隐藏在裂缝之中。若非对古代龙语极为熟悉,根本无法察觉。那是召唤印记的一部分,与瑟琳娜曾在壁画中嵌入的结构相似。
但我没有点破。
继续前行百步,前方出现一片开阔空地,原是集市所在。如今已被清空,地面露出古老的咒术阵基。几名留守的技术官正在检查节点稳定性。
我站上中央石台,环视四周。
越来越多的咒术师抵达,列队于空地边缘。他们的脸上写满不安与疑惑,却无人退缩。
这时,通讯晶石再次震动。
我接过一看,新信息来自熔炉监控系统:
【卡戎已完成要塞封锁,生命体征正常。】
【第七通道发现傀儡残骸,武器为淬炼咒术余烬的青铜匕首。】
【倒计时剩余:10:23:18】
我收起晶石,望向远方城墙。
影缝的最后通牒已经送达。他们要我交出初火控制权,否则就让每一个咒术师变成下一个艾薇拉——被封印、被操控、被当作工具献祭。
可他们忘了。
我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选择。
也不是第一次,在守护与毁灭之间,亲手划下界限。
我抬起右手,新生的鳞纹在昏光下泛着冷色。然后,缓缓抽出腰间的权杖——那是由半片碎鳞重铸而成的火焰核心。
杖尖触地,一道赤红纹路自脚下蔓延而出,迅速覆盖整个阵基。
所有咒术师同时感受到震动。
有人惊呼,有人后退,更多人屏住呼吸。
我知道他们在等一句话。
我说:“准备血契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