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温在密室中对铜牌有了惊人发现,此刻手覆铜牌的刹那,指腹下传来细微的搏动,如同地底深处有物在呼吸。我未动,只将五指缓缓收拢,将那枚刻着双蛇缠火纹的铜牌握入掌心。密室中残碑静卧,火种石黯淡无光,翁斯坦与哈维尔立于两侧,沉默如影。
我松开手,铜牌落于石案,发出轻响。抬眼时,目光扫过二人。
“边境残部非为夺城,亦非争地。”我开口,声不扬,却如刃破雾,“他们要的是火种持有者的血——不是杀戮,是唤醒。小隆德平乱时分赐火种,四贵皆受封,血脉与初火相连。他们等的,就是这一刻。”
翁斯坦未语,手按枪柄;哈维尔垂目,指节抵案。
“初火之力,曾是赐福,而今却化作了引信。” 我继续道,“若血月之夜,地脉躁动,火种共鸣,那些体内已被种下异血者,只需一瞬点燃,便足以让神国从内崩解。边境攻袭不过是掩护,真正的战场,在每一个受封者的血脉之中。”
话落,室内死寂。残碑纹路微颤,似有所应,又似抗拒。
我起身,走向墙边的铁柜,取出王权印玺与四卷密令。卷轴未启,封泥完好。我将其逐一摊开,提笔蘸墨。
“翁斯坦。”我唤其名。
他上前一步,单膝触地。
“即日起,全权统御北境三军,调集鹰翼、铁脊、焰心三军团,于断脊岭以北二十里处集结。你可自行任命副将,但军令须经我亲批方可施行。边境一切异动,无论大小,皆需三日内呈报。”
他应声领命,起身退后。
我又转向哈维尔。
“你即刻接管王都巡防,暂停所有火种赐予仪式。四贵之中,无论何人,凡有私会、密信、夜出、祭火之举,皆需记录在册。若有火种异常共鸣,立即封锁其府邸,不得擅入,亦不得放行。”
哈维尔点头,未多言。
我提笔,在第三卷密令上写下“火种监察使”四字。此职由未受火种之祭司担任,专司监测火种波动,直隶于我。人选已定,无需多言。
笔尖行至“威尔斯”之名时,略顿。墨迹晕开一小团,如血渗纸。我未擦拭,任其蔓延,随即吹干封印。
三道密令分别交予二人。翁斯坦将卷轴收入铠甲内衬,哈维尔则将其置于怀中暗袋。
“你们职责分明,但不可各行其是。”我道,“哈维尔每日须以密信通报贵族动向,翁斯坦每三日回传军情。所有情报,最终皆汇于我手。若有迟延、隐瞒、篡改,视同叛国。”
二人对视一眼,随即低头。
我取过舆图,铺于案上。以火种石为标记,逐一划定防区。翁斯坦所辖北境,自断脊岭至灰喉隘口,设三道哨线,层层递进。哈维尔所控王都,以四贵府邸为核心,划出监察圈,凡出入者皆需登记。
“若发现已被唤醒者……”翁斯坦忽开口,声音低沉,“是否仍按‘不杀’之令?”
我闭目片刻。
“若其尚能自控,便为囚。”我睁眼,“若已失神智,意识被异血吞噬,无法辨敌我,则代其终结。但不得公开处决,不得株连家族。他们的罪,不在自身,而在火种被侵。”
翁斯坦握紧枪杆,指节发白,终是点头。
哈维尔忽问:“若四位贵族中有一人已被唤醒,却未行动,是否仍视为敌?”
我凝视他。
“动与不动,皆非其本心。”我答,“我防的是火,不是人。火种一旦共鸣,便不再受意志支配。制度必须先于信任。”
他不再问。
我取下一枚未点燃的火种石,放入哈维尔护腕夹层。
“若见三人以上火种同时共鸣,即以此石为信,直入密室。无需通报,无需等待。”
他按住护腕,微微颔首。
窗外,初火祭坛的光芒忽明忽暗,似与地底脉动同步。风自缝隙渗入,吹动案上卷轴一角。我未去压,只立于窗前,凝视那微光。
“若古龙真能借火重生……”翁斯坦低声,“我们所做一切,是否只是延缓终局?”
室内骤静。
我未回头。
“我不是为了永续而战。”我道,“是为了在火熄之前,让秩序不先崩塌。”
言毕,我转身,取下王冠,置于案上。冠上初火结晶黯淡,无光流转。片刻后,我重新戴冠,整袍束袖。
“明日晨钟响时,各部依令而行。”
翁斯坦抱拳,转身离去。脚步沉稳,未有迟疑。哈维尔仍未动,目光落于案上铜牌。那双蛇缠火纹在昏光下似有蠕动之态,又似静止。
“你还有何疑?”我问。
他抬眼。
“残碑吸血,火种异动,铜牌浮瞳……这些迹象,是否意味着古龙意识从未真正消亡?它们是否早已潜入神国血脉,只待火种点燃?”
我未答。
片刻,我伸手抚过案面,指尖掠过铜牌边缘。那金属冰冷,却似有余温自内透出。
“火仍在。”我道,“只要火未熄,我们就未败。”
哈维尔欲言,终是闭口。他行礼退下,步履谨慎,似怕惊动什么。
密室唯余我一人。
我坐于王座,将四卷密令并列于前。目光扫过“威尔斯”之名,那晕开的墨迹如疮疤。袖中忽有微物滑落,极轻,坠于石地。
低头。
一片灰烬,薄如蝉翼,边缘焦卷,似从残碑上剥落。我不知何时沾上,亦不知其因何脱落。
哈维尔离去时,脚步未停,目光未回。他右手按在护腕之上,指腹隔着皮革,触到那枚未点燃的火种石。石面冰冷,无光,却似有极细微的震颤,自内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