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游戏”的效果，出奇的好。
在那之后，他同意了林溪的提议，撤掉了别墅外一半的保镖，也不再要求周扬的人二十四小时贴身跟着林溪。
生活，似乎正在慢慢回归正轨。
这天下午，林溪正在工作室整理客户资料，接到了苏明远的电话。
“林溪，有空吗？有样东西，我想你和顾先生可能会感兴趣。”苏明远声音听起来有些凝重。
“什么东西？”
“关于江文皓的。”
林溪整理文件的手一顿，心跟着沉了一下。
“他不是已经被关进去了吗？”
“是关进去了，而且据我所知，他在里面的日子，非常‘精彩’。”苏明远顿了顿，“卡洛斯先生的人，把他‘照顾’得很好。”
林溪想象到，那种“照顾”意味着什么。
“那还有什么事？”
“他通过一个即将出狱的狱友，带了一封信出来。信是给你的。”
“给我的？”林溪的眉头瞬间蹙紧。
江文皓那个疯子，都已经沦为阶下囚，还不肯消停？
“确切地说，是给你和顾先生的。”苏明远解释道，“我已经用技术手段，把信的内容扫描下来了，发到你的加密邮箱。原件我销毁了，免得留下什么隐患。”
“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林溪立刻打开电脑，登录了自己的加密邮箱。
里面果然躺着一封新邮件。
她点开附件，一封信的扫描件，出现在屏幕上。
信是用英文写的，字迹潦草而疯狂，充满了不甘和怨毒，每一个扭曲的字母似乎都在尖叫。
“亲爱的顾太太，我猜，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的丈夫一定又把你保护得很好吧？他总是这样，喜欢扮演救世主的角色，喜欢把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里。”
“你一定觉得，你很了解他，是吗？你以为你治愈了他，让他从过去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别天真了，林溪。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二十年前，当他面对他那个为了一个男人就要跟家族决裂的‘宝贝’二哥时，他说过多么冷酷无情的话。你不知道，他当时的眼神，有多么的轻蔑和厌恶。他亲手将他二哥推出了家门，才给了我和林瑾允可乘之机。”
“他不是救世主，他和我一样，骨子里都是冷血的。他所谓的深情，不过是建立在愧疚之上的自我感动罢了。”
“我很好奇，当他午夜梦回，想起他二哥死时的惨状，他会不会告诉你，他曾经也是那场悲剧的推手之一？”
“问问他吧，林溪。问问他，如果再来一次，他还会不会说出那些话。看看他那张完美的、深情的面具下面，到底藏着一张怎样丑陋的脸。”
“祝你们，永远活在‘真相’里。——你们永远的噩梦，J.”
信到这里，戛然而止。
林溪看着屏幕上的那些字，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怀疑，而是愤怒和心疼。
江文皓太恶毒了！
他这封信，根本不是为了揭露什么真相，而是要用顾衍的伤口，来离间他们最宝贵的信任。
他要让顾衍永远活在自我谴责里。
林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杀意，关掉邮件，拿起手机，拨通了顾衍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
“溪溪？怎么了？”顾衍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你现在忙吗？有件事，我想当面跟你说。”
“不忙。你在工作室？我过去接你。”
半小时后，那辆熟悉的黑色宾利停在了工作室楼下。
林溪上了车，没有立刻开口。
顾衍察觉到了她情绪不对，伸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心一片冰凉。“出什么事了？”
“江文皓，从监狱里，递了封信出来。”林溪抬眼看着他，将信的内容，复述了一遍。
她每说一句，顾衍握着她手的力道就收紧一分。
当她复述到“他亲手将他二哥推出了家门”时，顾衍脸色肉眼可见地褪去了血色。
当她说完时，顾衍松开了她的手，转而死死握住方向盘。他手背上青筋暴起，像一条条盘踞的虬龙。
“这个疯子！”他胸膛剧烈起伏。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江文皓，试图污染他好不容易才拥有的这片净土。
“顾衍。”林溪解开安全带，挪到他身边，反手握住他冰冷僵硬的手，“你看着我。”
顾衍缓缓转过头，他眼中只剩下滔天的怒火和……一丝被当众剥开伤口、血淋淋的难堪。
“信里说的，是真的吗？”她声音轻柔。
顾衍的嘴唇动了动，喉结艰难地滚动着，似乎想辩解，但最终，所有的伪装都轰然倒塌。他颓然地垂下眼眸，肩膀也垮了下来。
“是。”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当年，我哥他……他为了林瑾允，要放弃顾家的一切。我无法理解，我觉得他疯了，为了一个男人，背叛整个家族。”
顾衍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们大吵了一架。我说了很过分的话，我说他让我觉得恶心，让他永远别再回来。”
“然后……然后他就冲了出去，再然后，就出事了。”
“所以，江文皓没有说错。”他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颤抖，脸上是无尽的痛苦和自我厌弃，“我……也是推手之一。”
这份愧疚，比U盘里揭露的真相，更让他难以承受。因为，那是他亲口说出的话，亲手造成的伤害。
林溪静静地听着。
她没有震惊，也没有厌恶。
她伸出手，用指腹轻轻地，抚平他紧皱的眉头。
“所以，这些年，你活在这份愧疚里，对吗？一定很疼吧？”
顾衍没有回答，但那微微颤抖的身体，已说明了一切。
“顾衍，抬起头，看着我。”林溪捧起他的脸，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二十年前，你才多大？二十出头？一个在家族的严格要求下长大，被灌输了责任和荣耀的年轻人，面对自己最敬爱的兄长，要做出一件在当时看来，是离经叛道、背叛家族的事情，你的愤怒和不解，我完全可以想象。”
她拇指摩挲着他的脸颊，继续说道：“你说了过分的话，是，你错了。但是，真正导致悲剧的，不是你的话，是江文皓和林瑾允的阴谋！是他们的贪婪和恶毒！”
“你只是一个被迁怒、被利用的工具！你怎么能把所有的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这不公平！”
“江文皓为什么要把这封信递出来？他不是想让你痛苦，他是想让我因为这件事，怀疑你，厌弃你，从而达到他离间我们的目的。”
“如果我们真的因为这件事产生了隔阂，那才是真的如了他的愿！那才叫愚蠢！”
“所以，顾衍，别再折磨自己了，好吗？当年的事，你是有错，但你不是罪人。真正的罪人，已经在地狱里，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永恒的代价了。”
顾衍看着她，看着她眼里的心疼、坚定，还有为他不平的怒气，那颗被愧疚和自责包裹了二十年的心，被一道暖流狠狠冲刷。
他没想到，他的妻子，他的爱人，非但没有被吓跑，反而给了他最温柔、最坚定的拥抱。
他一把将她，狠狠地，揉进了怀里。
“溪溪……谢谢你……”他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车窗外，华灯初上，流光溢彩。
车厢内，两个灵魂紧紧相拥。
江文皓的这封信，非但没有成为他们之间的刺，反而成了一剂催化剂，让他们把彼此看得更清，抱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