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倩捏着那张泛黄的工作证照片，指腹反复摩挲着塑封边缘——照片里的自己刚过二十五岁，扎着高马尾，白大褂的袖口卷到小臂，露出一截纤细却有力的手腕，背景里“城东生物实验室”的金属门牌还泛着冷光。
三年过去，照片边角已经微微发卷，可她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是项目组突破关键技术节点的日子，团队成员凑在相机前笑闹，她却因为熬夜做实验，眼底藏着掩不住的青黑。
陈飞没说话，只是默默转身去厨房倒了杯温水。
瓷杯刚递到苏小倩手里，就被她攥得紧紧的，杯壁上很快凝出一层细密的水珠。
“城东生物实验室……是我博士毕业后第一个工作的地方。”她终于开口，声音像蒙了一层砂纸，“我当时是‘植物生态适应性改良’项目的主管，团队一共八个人，都是从各地挖来的技术骨干。我们要做的，不是市面上那种靠农药堆出来的‘高产作物’，而是想通过基因编辑技术，让农作物自己长出‘防护罩’——比如让小麦的叶片分泌一种能驱避蚜虫的物质，让番茄的果皮更耐储存，同时还能保留它们最原始的口感和营养。”
陈飞拉过旁边的小板凳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裤腿上的泥土。
他想起第一次尝到苏小倩种的番茄时的味道，沙瓤里带着自然的酸甜，不像超市里卖的那样寡淡，原来那不是普通的“种得好”，而是藏着这么深的技术底子。“科瑞生物……当年是不是也在做类似的研究？”他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苏小倩点头，拿起桌上的照片，指尖轻轻点了点背景里实验室的玻璃窗：“科瑞比我们早两年启动类似项目，但他们的技术一直卡在‘口感保留’上——改良后的作物要么抗病虫害能力弱，要么吃起来像嚼蜡。我们团队花了两年时间，终于找到了一个关键的基因位点，能在增强抗逆性的同时，不影响作物的风味物质合成。那天拍这张照片，就是因为我们刚拿到第一组成功的实验数据，准备申请专利。”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突然顿住，喉结动了动，像是在压抑什么。“可就在专利申请的前一周，实验室的服务器被黑了。”
苏小倩的眼神沉了下去，像是落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洞，“我们所有的实验记录、基因序列数据、甚至连未公开的论文草稿，全都不见了。当时报警后，警方查了半个月，只发现黑客是通过境外Ip地址入侵的，线索断得干干净净。”
陈飞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他太清楚这种感觉了——当年启明科技破产，也是因为核心客户数据被窃取，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公司倒闭。“所以……科瑞后来推出的‘生态改良种子’，其实用的是你们的技术？”
“不止是类似，简直是复刻。”苏小倩苦笑一声，把照片放在桌上，“数据泄露后不到三个月，科瑞就召开了新品发布会，推出的‘抗虫小麦’和‘耐储番茄’，技术参数和我们丢失的数据只差了0.2个百分点。我们团队去找他们理论，可他们拿出了‘自主研发’的证明，还有比我们早一周提交的专利申请——后来我们才知道，他们早就买通了实验室的一个实习生，提前拿到了我们的技术框架，再通过黑客手段补全了数据。”
“那你们没再继续追究？”陈飞追问。
苏小倩摇摇头，眼里闪过一丝疲惫：“实验室的投资方怕事情闹大影响声誉，直接叫停了项目，还和我们团队签了保密协议，给了一笔补偿金。团队里的人有的去了国外，有的转了行，我……我不想再碰那些冰冷的仪器和数据，就带着仅剩的一点积蓄，来了桃源村。”她看向陈飞，眼神里带着歉意，“对不起，陈飞，我一直没告诉你这些。我怕你知道我以前的事，会觉得我是个麻烦，也怕科瑞的人找到这里，毁了‘桃源记’。”
陈飞沉默了几秒，突然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的手掌很温暖，带着刚从田里回来的泥土气息，让苏小倩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
“你傻不傻？”陈飞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桃源记’能有今天，靠的是你种的这些好水果，靠的是我们一起琢磨的生态种植法，不是什么藏着掖着的秘密。再说了，当年你受了那么大的委屈，现在他们又来欺负你，我怎么可能不管？”
他拿起桌上的照片，仔细看了看，突然笑了：“你看你那时候，还挺有干劲的。现在也一样啊，你在田里研究怎么让石榴更甜、让大米更有营养，不也是在做你想做的事吗？科瑞想抢你的技术，想毁了‘桃源记’，没那么容易。我们手里有他们威胁你的录音，有他们放照片恐吓你的证据，还有农业博览会的获奖证明，这些都是我们的底气。”
苏小倩看着陈飞认真的侧脸，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以前在实验室，遇到困难时她总是一个人扛，可现在，身边有了陈飞，有了桃源村的村民，她突然觉得，那些压在心底的恐惧，好像没那么可怕了。“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她问。
陈飞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窗外的月光正好照在他身上，给她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明天一早，我们就去市农业局找李科长，把你知道的事都告诉他。科瑞既然敢这么嚣张，肯定不止偷了你们的技术，说不定还有其他猫腻。我们得把这些事都挖出来，不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桃源记’，为了那些相信我们的顾客。”
苏小倩点点头，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温水顺着喉咙滑下去，暖了胃，也暖了心。
她知道，接下来的路肯定不好走，但只要和陈飞一起，她就有勇气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