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子铭在厂房没建好之前,就安排人去了杨志刚上岗的机械厂。
他挖空心思把人骗到自己的厂子里来,做车间主任,给出的薪资待遇比机械厂高一倍。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姓杨的正处于丧父、老母亲带着大嫂和瘫痪侄子投奔,家庭不和的节骨眼儿上,每天过得水深火热。”
“这橄榄枝抛的恰到好处,他没犹豫多久就接了。”万子铭这样说。
贺骏山可以理解。
毕竟去首都的厂子做主任,薪水高出一倍,杨志刚就算再养一个家也养得起。
所以他拖家带口就来了。
万子铭打的主意简单粗暴,给杨家一家子都安排在厂子里上工,她们当然感恩戴德。
在他的厂子里,每天跟机器打交道,随便出点什么意外都有情可原,到时候怪不到任何人头上,只能怪自己倒霉。
虽说这盘算骇人听闻,不过贺骏山对万子铭的心狠手辣程度,多少是有所了解,倒也不太意外。
他今天跟着万子铭过来,是想确认,还没有别人找过杨志刚。
趁这家人还没缠上周黎晓,尽快把他们打发了。
要是有人已经找过他们,那更得尽快打发,不能留着这些祸患。
“厂房后面有简易宿舍,我这里的工人全都是附近招来的,就他们一家外地工。”
万子铭朝那边抬了抬下巴,又斜睨贺骏山:
“你确定要亲自处理?我来料理,倒是更方便。”
贺骏山淡淡看他一眼,“他们跟周家那几个又不一样,杨志刚是退伍军人,又是正式工,他在你厂里出意外,这么多工人看着,流言蜚语怎么压?”
说着提了口气,“我来吧,别让他们察觉我们是一伙儿的,万一出什么意外,也好留个后手。”
说完话,他把轮椅交给阿达,朝着万子铭示意的方向走去。
万子铭目送那道高大背影,一脸不屑地扯唇轻嗤,抬眼跟阿达吐槽。
“他装什么深谋远虑呢?你说这人是脑子有病,还是信不过我?”
阿达憨笑摇头,什么都没说,推着他轮椅送他去办公室。
*
杨志刚过得不好。
起先他到处找不到阮宁母子,最后只能先去上任保住职位。
后来没过多久,阮宁突然就出现在机械场外,找到了他。
她瘦的厉害,像是逃荒难民,看到他就抱着他大哭,说自己和壮壮去下沟村找他,结果被他爸妈给卖去了岭上的穷山村。
壮壮还被虐待死了。
阮宁是历经千辛万苦,才逃出来的。
杨志刚知道真相后,怎么能不心疼?他既心疼又自责,同时又对自己那些并不通情达理的家人气恨难当。
阮宁受了刺激,还被嫂子赵秀兰排挤欺负,杨志刚气恨之下就把赵秀兰母子撵回了老家。
他想着自己终于能跟阮宁双宿双栖了,为了让家里人吃点教训,他决定这几年都不回村去看她们,让她们也知道知道自己对阮宁的真心和态度。
谁知道,家里居然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房子烧没了,爹死了,侄子也因为那场大火而双腿残疾,老母亲实在无处可去,带着赵秀兰和瘫痪的杨木生来投奔他。
杨志刚就是再气,看到家人遭受这样的苦难,也做不到置之不理。
可就是杨老太她们住下来之后,他的日子就一天天难熬起来。
一大家子人张嘴等着吃饭,阮宁怀了孕,侄子杨木生的腿又需要将养治疗,老太太和赵秀兰一个鼻孔出气,当面一条背后一套对的欺负阮宁。
要不是现在有了这份高薪工作,杨志刚能被这一家子老弱病残给逼疯。
谁知道,他刚到这边厂子安顿下来没几天,老板也给赵秀兰和阮宁安排了车间女工的活儿干。
眼看日子就要好起来,工商局的突然来查了。
不止如此,工商局的人没几天就连着来了三趟。
不止工人们议论纷纷,搞得气氛忧心忡忡,就连杨志刚都觉得,这份工作怕是很快就要不保了。
这厂子的老板,明显是得罪了人,在首都这地界,得罪了人厂子被查封,那还做什么生意?
停业整顿的这些天,杨志刚愁的白天晚上睡不着觉,就蹲在宿舍门口的台阶上抽烟。
一边抽烟一边寻思,自己要是再回原来的机械厂,厂长还能不能要他呢?
被接纳的几率,明显微乎其微。
心里有事儿,渐渐他就养成了一脸愁眉苦脸的相,蹲在门口一抽就是半盒烟。
现在厂子已经开始正常运营,之前被裁掉的工人还有很多没补位,大家都忙着完成订单赶时间,就连杨老太都上车间去帮忙去了。
杨志刚看见大家伙这么没日没夜的忙活,也没感觉到一丝半点的紧张,满心都是琢磨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老板现在不在,他多数时间不用盯厂房,家里三个女人全都去工位帮忙了,他就抽空守在宿舍里,看着瘫痪在床的杨木生。
杨木生吃喝拉撒都得在床上,离开人一会儿都不行。
贺骏山寻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男人弓着背坐在小砖房门口的台阶上,脚边的地上落了一地烟头。
他走进去,杨志刚低垂着头,似乎也没发现有人来。
一双军绿色的鞋子出现在视线里。
杨志刚目光顿了顿,慢慢抬头,视线顺着那双鞋上的军绿色裤子再往上,印入眼的是黑色皮带,军装褂子外罩着黑色毛呢大衣。
最后,看到一张眉眼硬朗,几乎没什么变化的俊脸。
他一愣,眼里掠过惊愕意外,眼神一下子又暗下来。
贺骏山薄唇扯了下,看着杨志刚那张胡子拉碴,好像粗糙老化了好几岁的脸,淡笑开口。
“好久不见,刚子。”
杨志刚喉结滚了滚,捏下嘴角烟蒂在脚底踩灭,然后站起身,故作镇定的吞吐问道。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贺骏山嘴角笑意不减,语气随意回答道。
“老板遇上点麻烦,托人送礼办事,七拐八拐,我就听说了。过来的时候,还以为是同名同姓,没想到真是你。”
这理由很经不起推敲。
不过杨志刚太震惊了,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就没细想。
他想,这儿是首都,见到贺骏山,不稀奇。
贺骏山笑笑,“怎么突然跑首都来了?来了也不找我,咱们多久不见了?”
杨志刚神色复杂,拧眉审视他一眼,冷嘲热讽道:
“找你干什么?我拖家带口过来混口饭吃,找你是能帮我解决生活困境,还是能提拔我飞黄腾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