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书记张家。
“老张！老张啊！”一个胡子斑白的老叔一瘸一拐地跑进张家的院子。
原本坐在院子里商量事儿的人们齐齐看过来。
下沟村书记张志华见了，下意识站起身，快步走上前一手搀住他。
“王大夫，你慢着点儿，这着急忙慌的，出什么事儿了？”
王大夫是村里唯一的赤脚大夫，十年前因为家里成分不好，被下放到下沟村来，还废了一条腿。
不过他医术好，后来几年三里五乡好多人都找他看好了病，如今在村里大家都挺敬重他，张书记也不例外。
王大夫当年，可救过他媳妇儿的命。
“村里来领导了！”王大夫气喘吁吁，伸手点了点坐在桌边的杨志刚，“我听我家那口子回去说，来参加杨家婚礼的，刚子的团长！”
“啥？团长？！”
张书记愣住，豁地扭头看向杨志刚，“刚子，这么大事儿你咋不早说！”
杨志刚也一脸懵。
说？说啥？
他团长要来这事儿也没人事先告给他啊！
想到什么，杨志刚脸色变了一瞬，很快又恢复镇定：
“哦，没啥可说的，团长为人低调，不愿意太张扬，就是顺便来喝杯喜酒。”
他说着站起身，“叔，你先跟我爸聊，我回去看看。”说完大步朝院子外走去，眉心不自觉皱的死紧。
贺骏山怎么来了？
难道他陪周黎晓回来？可是她们俩...，怎么可能？这才多久！
“还商量个啥？等会儿再接着商量！”
张书记看着杨志刚急急离开的背影，连忙扯了扯身上衣服，满脸喜色地招呼其他人：
“这大团长亲自来参加我们两家的婚礼，那是看刚子的面子啊！贵客登门，有失远迎，可不能这么失礼！不行，我得去看看。”
“爸，我也去！”张喜来乐呵呵跟着站起身，“我还没见过团长这样的大人物呢！”
“对对，该迎迎！”
旁人也纷纷附和，大家开始催促杨志刚他爹杨建业。
“杨叔，咱们先去你家吧！事儿都商量差不多了，大家都想见见刚子的团长！”
“是啊，快走吧老杨！”
张书记一边招呼着，一边指挥自己儿子张喜来：
“来子！快去找你妈，叫她赶紧割块肉，把我那两坛好酒也装上，今儿晚上我得跟刚子他们团长，好好喝一个！”
“诶！知道啦爹！”张喜来笑呵呵应声，转身就进屋去割肉拿酒。
“书记！那，那我也去，我上我家后院拎只鸡过去，给添个菜！”
“那我也去，我端条咸鱼过去！”
“诶，好好好！”
张书记高兴的不得了，连忙抬手压了压大家伙儿的热情劲儿，“行，大家都愿意跟大团长打个照面儿，那我就替我这亲家做主了，愿意拿东西出来待客的，今晚都留下来喝一杯！”
“也让人家团长知道知道，咱们下沟村村民的待客之道！大家都是爱国爱党的好同志！哈哈哈，你说是不是啊？亲家！”
一直没出声的杨建业，这会儿听见被点名，不由咂了咂嘴，扯着嘴角笑的难看。
他是个闷嘴葫芦，不会说场面话，但心里门儿清。
别人不知道他家到底什么个情况，他自个儿还能不清楚么？
只是这会儿大家伙儿热情高涨，他就算高兴不起来，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拒绝的话。
不然，人家都该记恨了，以为他们老杨家小家子气，不愿意让他们巴结大团长呢。
“啊，对...，那，拿走吧，晚上都在我家吃。”
杨建业只好慢吞吞站起身，憨笑着点了头。
一边在心底寄期望于，刚子赶回去的快，能跟大领导商量好，千万别在这个时候来砸了他们老杨家的台。
*
下沟村的巷子弯弯绕绕。
周黎晓带着贺骏山，故意绕了远，从杨家后面的巷子里过，只为避免路过前头周家时，再被她养父母看见。
她这么解释，“虽然我跟周家已经没什么来往了，不过每次在村里遇见，他们还是会对我阴阳怪气的。所以能避开，还是避开的好。”
贺骏山听完点点头，“你顾虑周全，在办正事的时候，应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见他理解，周黎晓浅浅一笑，又忙指了指前面的路。
“不过这边虽然绕一点，最多就是晚个一两分钟，不算太远的。”
“才一两分钟，这算什么绕远？”贺骏山笑声低清。
周黎晓握着手笑笑，垂下眼没再开口。
冬天山脚下寒气重，往日狭窄安静的巷子也显得分外冷清，两人并肩往前走，步调不快不慢，口中呼出的白雾隐隐约约氲在一起，分不清是谁在深呼吸。
贺骏山个子高，周黎晓又低着头，自然没他视线看的清晰。
跟一个女同志走这么近，还是这样单独相处的暧昧关系，活了二十五年，他也是头一次。
喉结上下滚了滚，贺骏山垂眸看了眼周黎晓，垂在身侧的手虚握成拳，没话找话的低低开口。
“黎晓。”
“嗯？”周黎晓抬眸看向他。
看着她乌黑漂亮的眼睛，里面清澈如盛着盈盈水光，贺骏山眉眼不自觉温和下来：
“你在这个村子里，一定吃了很多苦，受过很多委屈。”
周黎晓眼睫轻眨，“为什么这么说？”
贺骏山淡淡牵唇，“正常人提到家乡，都会不自觉流露思念记挂的神情，但你一直很迫切想要逃离这里，说明这个地方，没有给你留下任何值得留恋的回忆。”
没想到他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周黎晓诧异，不过她很快弯眉笑了笑。
“也还好，村子里的人大多知识水平低，思想也落后，重男轻女的现象其实很普遍，更别说是对待亲生孩子和养女，有区别是能理解的。”
她笑了声，语气变得轻快：“不过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这个人虽然有良心，但是不多，想一直让我吃亏，也没那么容易。”
贺骏山被这句话逗笑，无奈摇头，说道。
“想不想跟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
“这有什么好说的？我都忘了。”
“...那，她们都是怎么欺负你的，这总不能忘吧？”
“你问这些干什么？”
“找机会，替你报仇！”
“啊？？”
周黎晓错愕到眼睛都睁的溜圆，不敢相信这么幼稚的话，是从贺骏山口中说出来的。
看她呆呆愣愣傻乎乎的反应，贺骏山又被逗笑，扬眉说：
“逗你呢。”
周黎晓脸颊瞬间发烫，忍不住嗔瞪他一眼。
“无聊...”
暗暗嘀咕了句，紧接着就听身边这人嗓音突然低沉，语气一改认真起来：
“我是想，能更了解你一点。只要你不介意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