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黎晓小时候的记忆，全部都是从周家开始的。
而关于她到底是怎么被周家捡回去，在哪里捡的，身上当时有没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却是一无所知。
除了，她右肩上有一片桃花色的胎记。
以前知道周父周母偏心亲生的儿女时，她不是没试探过，想从她们嘴里打听一些有关自己身世来历的话。
可惜，周家人嘴很严。
每次她一问，养母就伤心抹泪，养父话里话外讽刺她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不管她为周家付出多少，多么忍让周天赐和周茹，在他们眼里都是理所当然。
跟周家断亲半年来，想起那些难过往事，周黎晓依然如鲠在喉。
她难受得抬起头看向头顶星空，努力睁大眼，缓解眼底的酸涩雾气。
好在回筒子楼宿舍的路偏暗，秦芳芳倒是没察觉到周黎晓情绪不对。
*
两人回到宿舍，陈红已经在屋里了。
“陈姐。”
“诶，你俩干嘛去了？我回来都不在。”
陈红正立在床边，对着镜子拆辫子，嘴上埋怨着瞥了眼两人。
见周黎晓和秦芳芳头发潮湿，明显是去洗澡了，这才啧了声。
“去澡堂啦？我就说这大晚上的，你俩背着我能干什么去。”又笑嘻嘻朝桌子抬了抬下巴，“喏，花生酥，我给你俩带的，不用谢！”
周黎晓放下脸盆，看了眼花生酥，浅笑没说话。
倒是秦芳芳哎哟一声，笑眯眯故意调侃：
“这可真不容易，我感动的都要哭了，这辈子竟然还有这等口福，能吃上陈姐给带的零嘴！”
她朝周黎晓眨巴眨巴眼，“晓晓姐，我看这天儿，要下红雨啦！”
周黎晓轻笑出声。
“我去你的！”
陈红也气笑，作势过来扬手拍她，“死丫头，好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还调侃起我来了！有本事你别吃！”
“我要吃！”
秦芳芳迅速捏了块花生酥塞嘴里，然后一错步躲到周黎晓身后，笑嘻嘻嘚瑟：
“我就吃了，凭啥不吃，这次不吃，下次还不知道等到啥时候才能吃上呢！”
“嘿你！没完了！”陈红气笑叉腰。
秦芳芳朝她吐舌头。
“行了，别闹了。”周黎晓只得开口打圆场，“都早点收拾收拾睡吧，不早了，马上要灭灯...”
话音刚落，‘滋啦’一声，宿舍里灯直接熄了。
三人在黑暗里大眼儿瞪小眼儿。
不知道谁先‘扑哧’一声，另外两个也纷纷笑起来。
周黎晓说，“这下好了，陈红你还怎么洗脸？”
“你俩给我打手电筒，快点儿。”陈红理直气壮地指挥人。
“算了算了，还是我来吧，谁让我刚才开玩笑，耽误了你收拾。”
秦芳芳无奈叹气，摸索着去抽屉里翻出手电筒。
一道光束亮起，秦芳芳握着手电筒走过来。
“晓晓姐，你先睡吧，你四点多就要去食堂呢，不用等我俩。”
陈红也连忙点头，“对对对，你先睡吧，我很快就收拾完啊。”
周黎晓嗯了声，摸到床边坐下。
正打算上床，就听见陈红边拆辫子边叹气：
“本来我憋了一天，还想着早点儿回来，问问你阮宁那事儿最后怎么样了，谁知道你俩回来这么晚...”
“阮宁？”秦芳芳惊奇地睁大眼，“什么阮宁？她不是都走了吗？”
“诶，别提了！今天在城里遇到了，上去就找茬，晓晓还跟她打了一架！”说起八卦，陈红这个话匣子就娄不住了。
“真是晦气！最后贺团长还要报公安，我跟纪建松跑去派出所报的案，差点儿都没赶上电影开场！”
“啊？打架？”
秦芳芳倏地扭过脸，“晓晓姐，你咋还跟她打起来了？你没受伤吧？”
周黎晓：“...说来，话就长了”
真要唠，今晚都别睡了。
“不说了不说了，先陪我去洗漱，快！”
好在，陈红等不及催促起来。
秦芳芳这才打住，举着手电筒陪她出去洗漱。
耳边清静下来，周黎晓望着黑暗处叹了口气。
可以想象，这两个爱聊八卦的人，今晚不聊完是指定睡不着觉了。
暗暗摇头，她翻了个身，用被子捂住头。
不管了。
她明天还要早起上工。
*
第二天，部队食堂。
晨训结束，乌泱泱的队伍排在窗口处打饭。
贺骏山跟着队伍挪动脚步，就听身后的何章跟纪建松笑声嘀咕着唠闲嗑。
“昨儿约会咋样？”
“啥咋样，就那样呗。”纪建松嘴角笑弧压不住。
“行啊你！”何章笑眯眯杵他一拳，“你小子，明年能不能批结婚报告。”
“咳，约莫，差不离吧！”
“好啊！”
何章笑了声，又转头问前头的贺骏山，“团长，老纪要娶媳妇儿了，我看那分房的事儿现在是不是能提了？趁您还没走，顺手给他办了呗？”
纪建松忙插声，“诶！我正有此意！”
以前是因为一直没结婚，纪建松也不好意思占用资源。
现在想着要娶媳妇儿了，当然是要先把窝给捯饬好，省的回头事儿都挤到一起，再搞的麻烦。
贺骏山淡笑点头，“成，你报告早点儿提，我给你拿去找首长签字。”
“得嘞！”
纪建松忙不迭答应，笑嘿嘿跟何章挤了下眼。
何章笑完，想起什么，满脸迟疑地扒头打量贺骏山。
“不过团长，你...你真不能多待一年啊？跟弟兄们过了这个年再走呗？大伙儿指定都舍不得你。”
贺骏山要调回首都大军区的事，现在郭首长还压着，只有他身边最亲近的几个人知道。
顾虑到好多人知道了，指定得结伴给他送行，贺骏山不想搞那么麻烦。
打算临走那天，再正式跟大家告个别。
“不了。”
贺骏山面色淡淡，“反正过年也是要回去，回了就不来了，省的折腾。”
何章跟纪建松对视一眼，彼此心里都很不是滋味儿。
并肩作战七年，这感情比亲兄弟还深厚。
贺骏山回了首都，往后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了，是个人都会舍不得。
“对了。”
贺骏山回头看了眼两人，“一会儿打完饭，去我家吃，临走之前，我有几件事儿要叮嘱你俩。”
两人闻言又对视一眼，齐齐点头。
“诶，成！”
打完饭，三人结伴回家属楼。
刚拐到楼前的林荫树下，就听见路过的大姐大嫂子们在小声嘀咕。
“可不是么，要么说这人不可貌相，瞧着白白净净柔柔弱弱，谁看得出来她这么泼辣？”
“不泼辣敢举报自己丈夫？敢闹离婚？”
“啧啧，要我说，姓周那小媳妇儿得罪了刘媒婆，往后也白瞎那漂亮脸蛋儿，这回算是嫁不出去咯...”
议论声渐行渐远。
贺骏山不由立住脚，回头看了眼。
纪建松压低声跟何章嘀咕，“她们说的，周同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