椅子被推开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林远立刻抬手，五指张开又握紧，这是他们约定的静默信号。陈默停下手中的动作，手指离开硬盘接口，身体微微后撤，靠向操作台边缘。老陈在耳机里没有说话，但通讯频道的绿灯依旧亮着，说明外部连接未断。
控制室内的应急灯只照亮主通道，玻璃隔断后的区域沉在昏暗里。林远盯着那片黑暗，慢慢向前走了两步。他的靴子踩在防滑地面上，声音很轻，但每一步都像敲在自己心跳上。
“有人在里面。”他低声说，“不止一个。”
陈默贴墙移动，绕到另一侧，与林远形成夹角。两人目光短暂交汇，随即分开。
林远深吸一口气，伸手打开了紧急广播系统的麦克风。电流轻微嗡鸣了一声，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整个空间。
“主电源已经切断，你们没法上传数据，也没法联系外面。”他说，“现在这里的所有出口都被封锁，监控系统瘫痪，警力正在外围集结。你们没有退路了。”
话音落下，对面没有任何回应。但林远注意到，角落里的阴影动了一下，像是有人调整了坐姿。
他摘下头盔，放在一旁的操作台上，露出整张脸。灯光照在他的眉骨和鼻梁上，投下一道清晰的轮廓。
“我知道你们是谁。”他说，“十年前恒正所的征收案，五年前五金店的强拆，还有那些被压下去的申诉材料——这些事不是秘密。你们以为没人记得，可我一直记得。”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笑，低沉而冷淡。
“林律师？”那个声音说，“你倒是挺会讲故事。非法入侵、破坏设施、挟持人员，这些罪名加起来，够你在看守所待几年了。”
林远没有回头，他知道说话的人就在主控台后面，声音是从左侧传来的。他往前再走一步，站到了前厅中央。
“我是执业律师，持有合法调查授权。”他说，“这份授权来自司法监督委员会，编号七三九二。你们可以查，也可以否认，但没用。”
他又停顿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U盘，举了起来。
“这里面是你们内部的审计日志，包括资金流向、伪造签名记录，还有郑世坤亲笔签发的‘压案处理’批示。”他说，“来源是你们自己人。要不要听听他是怎么交代的？”
说完，他转头看向陈默。
“告诉他，你是谁。”
陈默摘下面罩，随手扔在地上。他的脸在昏黄光线下显得很平静，镜片反射出一点微弱的光。
“我是陈默。”他说，“原来恒正所的助理律师。我替你们写了十七份虚假法律意见书，帮你们把黑的说成白的。我也曾签字同意销毁证据，也曾在凌晨三点修改证词。”
他顿了顿，声音没有起伏。
“但现在，我不干了。”
对面沉默了几秒。
然后另一个声音响起，带着压抑的怒意：“你以为你是谁？正义使者？我们维持的是秩序！没有我们在背后处理这些烂摊子，整个系统早就乱了！”
林远听得清楚，这人坐在最里面的位置，语气强硬，但尾音有些发颤。他在害怕，只是不肯承认。
“真正的秩序不是掩盖问题。”林远说，“是让人能站出来说真话。我父亲当年选择了忍，因为他觉得有些事不能碰。可我现在站在这里，就是想告诉你们——有人不会再忍了。”
他抬起手腕，按下了通讯器的按钮。
“老陈。”
“我在。”耳机里传来熟悉的声音，低沉稳定。
“外面准备好了吗？”
“警力已经在东侧和南门就位，只等你的信号。”老陈说，“他们穿的是便衣，不会打草惊蛇。”
林远点头，虽然知道对方看不见。
“好。”
他松开按钮，抬头看向那片黑暗。
“现在轮到你们做选择了。”他说，“交出所有资料，配合调查，还能争取从宽处理。如果继续对抗，接下来的事，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对面没有人动。
也没有人说话。
但林远听见了金属摩擦的声音，像是有人把手伸进了抽屉，又缓缓合上。那不是攻击的前兆，而是犹豫。
他站在原地，手还搭在通讯器上，指尖能感觉到设备轻微的震动。空气变得沉重，呼吸声都放得极慢。
陈默悄悄将硬盘重新接回接口，手指悬在启动键上方。只要林远一个手势，数据就会开始复制。哪怕只有三十秒，也能带走一部分核心记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突然，主控台后方传来椅子拖动的声音。一个人影站了起来，轮廓在暗处渐渐清晰。他穿着深色西装，领带松开，手里拿着一部加密手机。
“林远。”那人说，“你真的以为，拿到这点东西就能改变什么？”
林远看着他，没有回答。
那人冷笑一声：“你知道为什么这种地方能存在吗？因为上面需要它存在。你以为你在揭开真相，其实你只是在打破平衡。”
“那我就打破它。”林远说，“一次不够，就两次。两次不够，我就一直打破，直到它不能再藏东西为止。”
那人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
“有意思。”他说，“那你试试看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里。”
林远的手指轻轻敲了一下通讯器。
老陈的声音立刻响起：“西侧走廊有动静，两个守卫正往你们方向靠近，距离四十米，还没发现异常。”
林远眼神一紧。
他转向陈默：“加快速度，能拷多少是多少。”
陈默点头，按下复制键。进度条开始缓慢推进，百分之三、百分之五……
对面的人影没有再动，但林远能感觉到气氛变了。那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还在，但多了一丝迟疑。
他知道，对方在权衡。
也在等待。
等待某个决定性的瞬间。
林远站在前厅中央，左手握着U盘，右手搭在通讯器上。他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那片黑暗，脚步微微调整，挡住了通往门口的主要路径。
陈默的屏幕显示复制进度已达百分之四十一。
耳机里，老陈再次传来消息：“北面铁门有解锁迹象，可能是备用通道。”
林远立刻明白他们的意图。
他抬起手，对着陈默做了个“三”的手势。
三分钟。最多三分钟，必须完成。
陈默盯着屏幕，手指放在弹出键上。
百分比跳到六十七。
七十。
七十九。
对面的高层依旧站着，没有下令，也没有退后。
林远开口：“最后一遍。交出全部资料，停止抵抗。否则，一切后果由你们承担。”
那人终于开口：“你觉得，我们会怕这个？”
林远没有回答。
他只是按下了通讯器的发送键。
信号发出的瞬间，陈默猛地拔出硬盘。
复制完成。
林远转身，面向门口。
“走。”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