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的字还亮着：“你父亲当年没查完的事，现在轮到你了。”
林远盯着那行字，指尖在屏幕上停了两秒，然后按下关机键。他把手机塞进外套内袋，拉上拉链，起身拿起桌上的平板和文件袋。走廊里灯光稳定，脚步声清晰，他一步步走向电梯，按下b2。
地下车库空旷，车灯亮起时照亮前方一段地面。他开车驶出，没走主路，绕了两个街区才上高架。七点四十三分，律协大楼前已有媒体架起摄像机，三三两两的记者站在警戒线外，举着话筒低声交谈。
他从侧门进入，刷卡时安保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听证会定在八点半，地点是主楼三楼第一会议厅。林远在候场区坐下，打开文件袋，取出一份公证过的材料清单，逐项核对。公证处盖章的复印件、技术鉴定报告编号、监察委接收回执——每一页都用透明夹页封好，没有原始文件。
八点二十七分，主持人敲了三下木槌，宣布会议开始。
“本次特别听证会，由律师协会纪律委员会主持，议题为执业律师林远在‘城南仓储火灾案’中公开传播未经核实信息、煽动舆论、涉嫌违反律师执业规范的行为。”
台下坐着七名委员，中间三人穿着深色西装，面前摆着名牌。角落里还有两个陌生面孔，胸前别着记录员徽章。
“林远律师，”主持人开口，“你是否承认，在未取得合法授权的情况下，向媒体提供了涉及司法机关内部流程的敏感资料？”
林远站起身，声音平稳：“我所提交的所有材料，均来自已向监察机关正式备案的证据副本。原始文件从未离开监管流程。”
“那你是否能说明，这些所谓‘备案材料’的来源？是否涉及非法获取、私自复制案卷？”
“来源已在提交监察委的书面说明中列明。”他从文件袋抽出一页，“这是公证处出具的文件真实性证明，编号可查。若委员会认为存在违法情形，建议移交司法机关立案审查，而非在此单方面质询。”
台下有人翻动材料，纸页声窸窣。
主持人皱眉：“我们关注的不是程序备案，而是你利用媒体制造舆论压力，干扰行业正常秩序。”
“如果真相需要被称作‘舆论压力’，”林远说，“那我无话可说。但我可以提供新的信息。”
他打开平板，连接会议室的投影设备。屏幕切换，出现一段录音波形图。
“这是《深度视线》栏目组在调查过程中发现的一段通话记录，经技术机构增强处理，确认为真实录音。我本人未参与获取过程，也不掌握原始录音设备。”他抬头，“若委员会认为此材料非法，请立即启动调查程序。否则，请允许我播放。”
没人出声。
他按下播放键。
音频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林建国要是再查，就让他儿子‘意外’……账本烧了，人也别留活口。”
录音只有十三秒，结束后会议室一片寂静。
一名委员猛地站起：“这涉嫌非法监听！你凭什么在这里播放？”
“凭它被第三方媒体合法取得，并作为调查证据公开引用。”林远合上平板，“若你质疑合法性，可以报警。但请别用‘程序正义’来掩盖回避问题的本质——十年前，有人想用一场火灾抹掉真相；现在，有人还想让这些证据继续消失。”
他切换投影，三组对比图依次出现。
左边是原始尸检报告扫描件，写着“安眠药中毒致昏迷，烧伤非致死主因”；右边是当年归档版本，同一行被手写改为“重度烧伤致死”。笔迹鉴定报告显示，修改人签名与郑世坤代理案件时的签名字迹一致。
第二组是档案室残页，显示三名目击者笔录曾被调阅，借阅登记簿上，经手人签名是“王志强”，日期为案发后第四天——正是结案当天。
第三组是资金流向图：仓储公司账本显示一笔五十万元“顾问费”转入空壳公司，该公司两周后向王志强妻弟名下企业注资，资金链闭环。而该空壳公司的法律顾问，正是恒正所，签字人为郑世坤。
“这些材料，”林远说，“十年前本该出现在案卷里。它们不是我‘制造’的，是被人‘拿走’的。现在它们回来了，问题也该被问出来——为什么一个多次出现在利益输送链条上的律师，能担任律师协会副会长？”
全场静了下来。
坐在右侧的郑世坤猛然起身，脸色发青：“你这是公然诽谤！我要追究你的法律责任！”
“那就去追究。”林远转向主席台，“我请求将本次听证会记录在案：我所出示的所有材料，均已提交监察机关立案核查。若有不实，欢迎反诉。”
他顿了顿，声音抬高：“但我今天站在这里，不是为了答辩。我是来质询——一个被多起证据指向行贿、伪造文书、干预司法的人，凭什么代表律师行业的职业操守？凭什么坐在这个位置上，决定其他律师是否‘违规’？”
没有人说话。
一名女委员低头翻看公证材料，手指停在鉴定报告的骑缝章处。另一人拿起笔，在本子上写下几个字，又划掉。
郑世坤站在原地，手撑着桌面，指节泛白。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被身旁的委员轻轻按住肩膀。
主持人敲了两下木槌：“本次会议需休会十五分钟，委员会将进行内部评议。”
林远没动。
“你可以暂时离席。”
“我选择留下。”他把平板放在桌上，双手交叠，“这些材料，不需要回避。”
评议期间，委员们低声交谈，有人频频看向郑世坤方向。周正言从旁听席起身，走到后排饮水机旁接水，杯口微微抖了一下，水洒在桌沿。
十分钟后，主持人重新敲槌。
“委员会决定，对林远律师所提交材料的真实性暂不作出结论，相关事项将移交上级司法行政部门备案审查。同时……”他停顿了一下，“关于郑世坤副会长是否存在利益冲突问题，委员会将另行启动内部调查程序。”
林远站着没动。
“本次听证会到此结束。”
他没坐下，也没收拾东西。
“我还有一个问题。”他说。
主持人皱眉：“会议已宣布结束。”
“那就作为公民提问。”林远看着主席台中央，“你们每年召开几次听证会？处理过几起律师行贿案？几起伪造证据案？几起与公职人员利益勾连的案子？如果这些事从未被查，那你们设立这个协会，到底是为了维护行业清白，还是保护某些人不检测到敏感内容,请修改后重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