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将U盘从保险柜中抽出，金属外壳在台灯下泛出一道冷光。他没急着收起来，而是盯着电脑屏幕上的“可疑热点地理分布初筛图”看了几秒。地图上三个红点呈三角排列，分别对应律所、社区工作站和老陈常去的菜市场公交站。时间标注显示，这三个节点的信息异常都出现在关键会议结束后的十二小时内。
他打开内部通讯工具，找到小李凌晨两点发来的回复：“共用设备日志已导出，打印机那段连接确实不在白名单。”消息下面附了一个压缩包。林远点开，逐行查看网络活动记录。凌晨三点零七分，那台位于档案室门口的公共打印机主动连接了一个名为“Lianhe_wiFi_5G”的热点，持续时长四分钟。系统自动上传了一份扫描文件至云盘临时路径——而当天并无任何打印任务登记。
他调出云盘操作日志，那份文件已被删除，但缓存里还留着缩略图。放大后，是一张会议纪要的截图，正是前天下午他们讨论征收维权策略时手写的白板内容。
林远合上笔记本，起身走到走廊尽头的档案室。门锁正常，门缝里没有撬动痕迹。他推开门，径直走向那台打印机。机身表面干净，侧面贴着上周刚更换耗材的标签。他蹲下身，掀开底部挡板，接口处积了些灰尘，唯独网口插槽边缘有轻微划痕，像是被什么硬物反复插拔过。
回到工位，他拨通老陈电话。响了三声才接通。
“你昨天送信之前，前台有没有人等过快递？”
“等快递？”老陈声音低沉，“我没注意。不过我上楼的时候，看见一个穿物业制服的人在翻信箱，说是检查线路。”
“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六点十分。我还问他是不是要换锁，他说只是例行巡查。”
林远挂了电话，立即调取大楼物业值班表。昨晚六点到八点的巡逻员名叫张伟，工号尾号307。他联系安保主管，对方确认此人确实在岗，但监控显示，该时段内并无身穿制服者进入一楼大厅。
他又翻出文化站外借来的三家商户摄像头画面。其中一家便利店的镜头拍到了那个灰夹克男人离开的身影。时间是六点十九分，他走的是侧巷，途中停下一次，掏出手机按了几下，随后将一张SIm卡模样的东西扔进了路边排水沟。
林远截取那一帧，放大手指动作。那人拇指指甲边缘有一道斜向裂纹，右手腕内侧露出半截黑色皮筋。
他把图像保存进“预案0号”文档，在下方新增一行备注：**特征标记——指裂、黑皮筋、伪物业身份，具备规避主监控能力**。
正准备提交加密报告，周正言推门进来。他手里拎着煎药壶，眉头皱着，像是刚从医院回来。
“你昨晚发的那个工作日志我看了。”他把药壶放在窗边空桌上，“虚拟号码、信件投递、打印机连外网……这些事听着像小说情节。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
“不是压力问题。”林远把屏幕转向他，“有人在我们开会后不到二十四小时，就能获取白板内容。这不是巧合。”
周正言盯着图表看了片刻，手指敲了敲桌面。“你说的措施——升级监控备份、加设断网时段——要多少钱？”
“硬件不用换，只需要调整云端存储周期，每月多出三百多费用。断网安排在非工作时间，不影响日常运转。”
“就这？”
“目前只能做到这些。如果贸然更换所有设备，反而可能打草惊蛇。”
周正言沉默了一会儿，掏出钥匙串，取下一把铜色小钥匙递给林远。“档案室后面的备用机房，以前放老服务器的。现在空着。你要查什么，可以在里面操作，别让其他人知道。”
林远接过钥匙，点头。
“还有件事。”周正言临走前停顿了一下，“别把老陈牵得太深。他这辈子够苦了。”
门关上后，林远打开抽屉，取出另一部未登记的手机。插入新卡，开机后连接专用网络，登录匿名查询通道。他输入工号307，关联搜索近三个月进出记录。结果显示，该账号曾两次在非排班时间刷入门禁，时间分别是老陈案听证会次日和《征收维权指南》初稿完成当晚。
他截图保存，顺手将数据导入陈默留下的日志分析工具。程序运行十几分钟后，弹出一条提示：**检测到同一mAc地址曾在三个不同名称的热点中跳转，伪装间隔平均为47分钟**。
这个地址，正是打印机连接过的“Lianhe_wiFi_5G”。
林远重新打开监控地图，在原有的三个红点之外，又标出了第四个位置——市司法局家属院附近的一栋商住楼。那里是恒正所一名顾问律师的住址，也是郑世坤每周固定参加内部会议的地点之一。
他靠回椅背，手指轻敲桌面。线索尚未串联成线，但方向已经浮现：对方并非临时骚扰，而是长期嵌入。他们的动作不为破坏，只为观察。每一次团队决策落地，信息便立刻流向某个看不见的终端。
他打开团队通讯群组，编辑消息：“明早七点前，请所有人关闭办公设备自动同步功能，勿使用公共打印机扫描敏感文件。”发送后，他又单独给小李发了一条：“帮我查一下，最近是否有外部机构申请调阅我们的公益咨询记录。”
回复很快弹出来：“有。城西街道办上周提交了正式函件，理由是‘优化社区服务资源配置’。周主任签了同意。”
林远盯着这条信息看了许久。街道办的公章清晰可辨，流程合规。但问题在于，这类数据通常由社区自行汇总上报，从未有过律所直接移交的先例。
他起身走进档案室，翻出那份函件原件。纸张质地普通，打印字体标准，唯一异样的是右下角的接收编号：0414-892。按惯例，此类编号应为五位数，而这一份却是六位。
他拍照传给小李：“核对编号规则，看看是不是伪造的。”
等待回复期间，他回到办公室，将所有相关资料整理进一个新的加密文件夹，命名为“监听路径推测”。文档末尾，他写下一句话：**监视始于信息流转节点，而非事件本身。对手知道我们会做什么，是因为他们看得到我们如何决定**。
手机震动了一下。小李回信：“编号格式错误。正规文件应为0414-89，多出来的‘2’可能是手动生成时误加。”
林远闭眼三秒，再睁眼时目光落在墙上的时间轴上。最新一条红线旁，他已经贴上了打印纸复印件，上面写着“04.15 晚8:27，首次确认外部监听可能”。
他拿起笔，在红线末端画了个虚圈，代表未闭环的威胁。
然后拨通老陈电话。
“明天别走常规路线来上班。”他说，“换个入口，绕一下再上来。”
“怎么了？”
“我不确定，但有人在盯我们的节奏。”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好。我从后巷的五金店进去，顺便看看老王还在不在。”
“小心点。”
“我知道。”
挂了电话，林远关掉主灯，只留台灯照明。他将U盘插入电脑，开始最后一次数据交叉验证。屏幕左侧是门禁记录，右侧是网络日志，中间是监控时间节点。三列数据缓缓滚动，比对程序正在寻找下一个重合点。
就在进度条走到百分之八十三时，电脑突然弹出警告：**检测到远程访问尝试，来源Ip已屏蔽**。
林远盯着那行提示，手指悬在键盘上方。
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将刚刚生成的报告另存一份，复制到U盘中，随后拔出设备，握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