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索将三人拉入潜艇底部舱门时，林蔚然肩上的母亲仍在昏迷。她头上的芯片一闪一灭，红光映在金属内壁上。顾明远最后一个落地，脚刚踩实，身后的舱门便轰然闭合，锁扣发出沉重的咬合声。
头顶的灯管一节节亮起，光线昏黄。空气里有股铁锈混合消毒水的味道。四周安静，只有远处传来低频的嗡鸣，像是机器在运转。
林蔚然把母亲轻轻放在地面上，抬头环顾。主舱宽阔，中央空地摆放着三副棺材，呈三角形排列。每副棺材上方都悬着一盏单独照明的小灯。她走近最近的一具，低头看去。
上面刻着她的名字。
棺盖是半透明材质，能看见里面铺着白布，空无一物。她伸手摸了摸边缘，指尖沾到一点细碎冰渣。她立刻想起南极科考站残骸里的低温封存装置——这棺材不久前还装过什么东西。
顾明远走到另一具棺材前。上面写着“顾父之名”。他蹲下，检查锁扣。发现已经被撬开过，痕迹很新。他掀开一角布料，里面只有一块烧焦的金属片，边缘扭曲变形。他认得那形状，是他父亲殉职后没能找回的警徽碎片。
他握紧那块碎片，指节泛白。
第三具棺材没有名字，只标着“样本0号”。它比另外两具更小，像是为孩子准备的。连接它的管线延伸进墙壁，通向控制台方向。
地面忽然亮起一道投影。红色数字开始跳动：30:00、29:59、29:58……
倒计时启动了。
林蔚然抱起母亲，退到墙边。她盯着那行数字，心跳加快。顾明远站起身，把手伸进口袋，摸到了警号牌。他贴着墙面走了一圈，用金属边缘轻敲管道。声音传得远，但没有回音——说明这个空间密闭且巨大，可能是整艘潜艇的核心区域。
他知道这不是逃生舱，是被人设计好的会面地点。
背后传来脚步声。
周慕云从“样本0号”棺材后走出来。他穿着黑色长风衣，袖口露出金丝眼镜链。手里拿着一个银色遥控器，拇指搭在按钮上。
“欢迎来到终点。”他说，“你们比我想象中更能撑。”
林蔚然没说话。她把母亲护在身后，手指悄悄按下了胸前录音笔的录制键。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周慕云站在三具棺材中间，“为什么是这里？为什么是现在？因为有些事必须面对面完成。比如选择。”
他抬起手，掌心摊开。三把枪并排躺着。
“规则很简单。”他说，“选一把，杀了我，或者杀了自己。三十秒内不做决定，潜艇自动注水沉没。你们三个都会死。”
顾明远向前一步，“你没必要这么做。你已经赢了。”
“不。”周慕云摇头，“我不是来赢的。我是来结束的。二十年前的事，该有个了断。”
他把枪往前递了递。
“第一把，打穿我的头，系统停止运行，你们活。”
“第二把，对准你自己，记忆数据上传，程序继续。”
“第三把，对着她。”他看向林蔚然怀中的母亲，“只要她死，你就能离开。”
林蔚然猛地抬头，“你说谎。”
“我没必要骗你。”周慕云说，“你母亲脑子里的东西，比命重要。她是第一个接入者，也是唯一能重启全局的人。而你是继承者。你们两个只能留一个。”
倒计时跳到26:41。
林蔚然的手臂发酸，但她没放下母亲。她看着那三把枪，脑子飞快转动。她不相信这是唯一的出路。一定有别的办法。
顾明远不动声色地把警号牌贴在地上。震动感顺着金属传上来。他察觉到引擎室的方向有规律性的脉冲——每隔七秒一次，稳定运行。如果潜艇真的要自沉，动力系统不会维持在这种状态。
他在拖延时间。
“你让我们做选择。”林蔚然开口，“可你自己呢？你为什么不选？”
“因为我早就选过了。”周慕云说，“二十岁那年，我亲手把我导师推进湖里。他发现了排污数据造假。那天晚上，我站在岸边，听他挣扎的声音，直到水面平静。”
他语气平静，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从那以后我就知道，真相不是用来揭露的，是用来控制的。你父亲不信，所以死了。你母亲信了，所以活着。你现在站在这里，是因为你还不懂。”
林蔚然咬住嘴唇。她想起小时候，母亲带她去江边散步。每次走到旧桥下，母亲都会停下。有一次她问为什么，母亲只是摇头。
原来那时候就开始了。
“那你为什么要等到现在？”她问。
“因为需要两个人同时在场。”周慕云说，“母子编码匹配，才能激活最终协议。m-0725不是密码，是血缘频率。你们今天一起进来，就是最后一步。”
倒计时跳到24:10。
顾明远突然开口：“你在骗我们。潜艇没关动力。你根本不想让它沉。”
周慕云看了他一眼，没否认。
“我不需要它沉。”他说，“我只需要你们做出选择。人性最真实的时候，不是在胜利时，是在被迫杀人的时候。”
他按下遥控器一个键。
天花板打开，三块屏幕降下。画面分别是林蔚然父亲失踪当天的监控录像、顾明远父亲出事前的最后一段通话记录、以及一段模糊的手术影像——一个女人躺在台上，后脑被切开，有人正在植入芯片。
林蔚然瞳孔一缩。
那是她母亲。
“你们以为自己在追查真相。”周慕云说，“其实你们一直在重复过去。每一步，都在我的计算里。”
倒计时跳到22:05。
林蔚然突然听见声音。
很轻，几乎被机器嗡鸣盖过。
是从“顾父之名”的棺材里传来的。
她转头看去。
那部老旧翻盖手机正在震动。屏幕亮起，显示“未读短信 1 条”。来电号码是一串乱码。
她冲过去，用力推开棺盖。金属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声响。
周慕云没有阻止。
她拿起手机。机身冰凉，按键有些卡顿。她按了两次才点开界面。
短信还没打开。
她抬头看向周慕云，声音发颤：“你说真相死了。可它还在响。”
周慕云站在原地，眼神第一次出现波动。
他握着遥控器的手收紧。
远处，潜艇外层传来一阵剧烈震动。警报灯闪起蓝光。广播响起机械语音：“外部热源接近，距离一千二百米，速度持续上升。”
国际刑警的探测信号穿透水层，正快速逼近。
林蔚然抱着手机，站在棺材旁。母亲仍在昏迷，呼吸微弱。顾明远挡在她前面，手里攥着警号牌，目光锁定周慕云。
倒计时继续跳动：21:33、21:32、21:31……
手机还在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