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老子刚才怎么觉得……你那鞭子落下去的时候,劲儿……有点怪啊?”王莽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毒针,瞬间刺破了广场上喧嚣凝固的空气。那只独眼眯成一条危险的细缝,死死钉在陆旭脸上,“那小子背上流出来的血,颜色好像……太‘干净’了点?嗯?”
他一步步逼近,沉重的皮靴踏在滚烫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如同踏在陆旭紧绷的心弦上。那股属于练气后期修士的阴冷威压,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张开,带着粘稠的恶意,缠绕过来,让陆旭呼吸都变得艰难。
广场上,所有的目光都聚焦过来。刀疤脸等老杂役脸上的狞笑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新杂役们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瘫软在刑柱下的张铁,艰难地抬起头,乱发缝隙间的眼睛死死盯着王莽,里面是毫不掩饰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仇恨。
王莽的目标清晰无比——他要撕破陆旭的伪装,戳穿那十鞭背后的秘密,更要揪出陆旭身上那令他不安的、隐隐感受到的“不对劲”!
“小子,把手伸出来。”王莽在陆旭面前站定,仅剩的独眼居高临下,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那只布满老茧、骨节粗大的右手,五指微微张开,如同鹰爪,悬在陆旭面前,指尖隐隐有微弱的黑气缭绕。那是探查法术的起手式!一旦被这手抓实,任何细微的灵力或异常气息都无所遁形!
陆旭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体内的灵气虽然微弱,但洗髓丹重塑体魄后的异样,还有《引气诀》运转留下的痕迹,绝对经不起这种近距离的探查!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轻则废去修为,重则……当场格杀!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怎么办?反抗?无异于找死!顺从?就是自曝其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王莽!何事喧哗?!”
一个清冷、威严,如同玉石相击的女声,骤然从广场边缘响起!这声音并不如何高亢,却带着一种天然的穿透力和不容置疑的威仪,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行数人正从广场侧面的廊道走出。为首一人,身姿高挑,穿着一袭裁剪合体的月白色劲装,腰间束着一条镶嵌青鳞纹饰的玉带,勾勒出玲珑有致的曲线。乌黑的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一张清冷绝艳的面容。
她的眉形如远山,带着一股锐利的英气;眼眸清澈,却深邃如寒潭古井,目光扫过之处,空气仿佛都凝结了几分。琼鼻挺直,唇色淡粉,却紧抿着,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和久居上位的威严。
薛家大小姐,矿区实际掌权者之一,薛钰!
她身后跟着两名气息沉稳、目露精光的护卫,以及矿区几位管事。
薛钰的到来,如同冰雪降临,瞬间冻结了整个广场。所有人,包括嚣张跋扈的王莽,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躬身行礼:“见过薛总管!”
王莽脸上的凶戾瞬间收敛,独眼中闪过一丝忌惮,连忙躬身道:“回薛总管,卑职正在查办一事。这个杂役陆旭,执鞭行刑时手法怪异,卑职怀疑他身怀异术,正要查验!”
“异术?”薛钰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刺向陆旭。那目光锐利无比,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直抵灵魂深处。一股远比王莽强大、精纯、带着丝丝缕缕冰冷青焰气息的威压,如同无形的山岳,轰然压在陆旭身上!
练气大圆满!甚至……半只脚踏入筑基?!
陆旭只觉得全身骨骼都在呻吟,体内的灵气瞬间被死死压制,几乎要溃散!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豆大的汗珠沿着鬓角滑落,双腿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几乎要当场跪倒!
他死死咬着牙,调动起体内所有残存的力量,拼命抵御着这股恐怖的威压。洗髓丹残留的药力在巨大压力下被激发,在他四肢百骸中奔腾,勉强支撑着他不至于彻底崩溃。然而,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气在这股威压的逼迫下,如同被点燃的引线,变得极度活跃、躁动,几乎要失控爆发出来!
“嗯?”薛钰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讶异。一个普通杂役,竟能在她的威压下站立不倒?虽然摇摇欲坠,但这份根基和意志……非同寻常!王莽所说的“怪异”,似乎并非空穴来风!
“身怀异术?”薛钰红唇微启,声音依旧清冷,却带上了一丝探究的意味。她莲步轻移,走到陆旭面前三步处站定。距离如此之近,陆旭甚至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一种极其淡雅的、如同寒潭雪莲般的冷香,但这冷香之下,却蕴含着令人心悸的力量。
“王莽说,你执鞭时气息异常。”薛钰的目光如同冰凉的丝线,缠绕着陆旭,“我且问你,你体内是否有‘异火’之力?”
异火?!陆旭心头剧震!薛钰为何会问这个?她察觉到了什么?洗髓丹的气息?还是自己体内那缕微弱的灵气?
王莽在一旁,独眼中闪烁着阴鸷和急切的光芒,抢着补充道:“禀总管!这小子绝对有问题!卑职方才近身,能感觉到他体内有股灼热之力,极不稳定!定是身怀某种异种火属力量!只是不知是天赋异禀,还是…得了什么不该得的东西!” 他意有所指,目光瞟向裂谷矿洞的方向。
薛钰的黛眉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异火…对于即将尝试筑基的她来说,意义非凡!若此子真身怀异火,哪怕是极其微弱的雏形,也值得一探!
“是与不是,一试便知。”薛钰不再多言,玉手轻抬,指向广场中央那座最为高大、刻满古老符文、龟裂的青石板在烈日下反射着幽光的验灵台!
“上前,将手按在验灵台上,运转你体内那股灼热之力!”薛钰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眼神锐利如刀,“若敢有半点隐瞒或作伪…哼!”
一股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风,瞬间锁定了陆旭!验灵台!这东西不仅能测灵根属性,更能探查出体内异常的能量波动!若是洗髓丹残留的温和药力还好,可若是自己运转《引气诀》产生的灵气被检测出来,与“灼热之力”不符,或者暴露了功法痕迹……后果不堪设想!
王莽在一旁虎视眈眈,嘴角噙着残忍的冷笑。其他护卫、管事、杂役,无数道目光如同芒刺在背!
骑虎难下!死路一条!
陆旭的心脏疯狂跳动,几乎要炸开!脑中念头电光火石般急转!洗髓丹的药力!那股被威压逼迫得躁动不安的、如同熔岩般在体内奔流的灼热感!只有这个!只有将计就计,冒险一搏!
赌了!
陆旭猛地一咬牙,脸上露出一种混杂着恐惧、挣扎和最后孤注一掷的决然神情。他踉跄着,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向那座散发着古老苍茫气息的验灵台。
滚烫的青石板灼烧着脚底。王莽的狞笑,薛钰审视的目光,刀疤脸的阴冷,张铁眼中复杂的担忧…所有的声音和画面仿佛都模糊远去。
他走到巨大的、布满龟裂纹路的玄黑色石台前。石台中心,是一个微微凹陷的掌印,边缘符文流转着暗淡的光泽。
深吸一口气,陆旭闭上眼,将所有心神沉入体内!
他没有运转《引气诀》,而是强行引导着体内被薛钰威压和自身恐惧双重激发的、源自洗髓丹的狂暴药力!这股力量灼热、狂躁、如同脱缰的野马!他调动起全部的精神力,疯狂地压缩、凝聚这股药力,将它们强行逼向自己的右手掌心!
轰!
一股难以忍受的灼痛从掌心传来,仿佛握住了烧红的烙铁!皮肤下的血管瞬间贲张,掌心处的肌肉剧烈地痉挛起来!
就是现在!
陆旭猛地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血色!他低吼一声,如同濒死的野兽,将那只凝聚了狂暴灼热药力的右手,狠狠按在了验灵台中央的掌印之上!
“嗡——!”
整个验灵台猛地一震!龟裂的青石板缝隙中,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
一股灼热、暴烈、带着原始熔岩般气息的火浪,以陆旭的掌心为中心,轰然爆发开来!
“呼啦——!”
一道只有拇指粗细、却凝练无比、呈现出暗红近赤色的火焰,如同愤怒的毒蛇,猛地从陆旭掌心窜起!火焰跳动着,发出炽热的高温,将周围的空气都灼烧得扭曲变形!火焰的核心处,甚至隐隐有细微如鳞片般的暗纹一闪而逝!
伪灵火!
成功了!
陆旭感觉身体瞬间被抽空,眼前阵阵发黑,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全靠右手死死按在灼热的石台上支撑着身体。他大口喘着粗气,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头滚落。
广场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炽烈的火光惊呆了!
王莽脸上的狞笑彻底僵住,独眼瞪得滚圆,充满了难以置信!这小子…竟然真能催动火焰?!
刀疤脸等老杂役更是吓得面无人色,看向陆旭的眼神充满了恐惧。
薛钰那双清冷如寒潭的眸子,在看到那暗红色火焰腾起的瞬间,骤然亮起一道难以掩饰的惊喜光芒!那光芒锐利、灼热,如同猎人发现了最珍贵的猎物!她甚至下意识地向前微微倾了倾身体!
“好!好!好!”薛钰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清脆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清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切的、如同冰雪初融般的笑容!“竟是如此精纯的赤阳灵火雏形!虽微弱,却胜在本质纯粹!”
她看向陆旭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灼热,充满了欣赏和…势在必得!
“陆旭!”薛钰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难得的温和,“你身怀异禀,埋没于杂役之中,实乃明珠蒙尘!从今日起,本总管破格提拔你为矿区护卫!赐黑鳞甲一副,月俸加倍!”
晋升!护卫!
这突如其来的逆转,如同天降洪福,砸得陆旭头晕目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强撑着身体,抬起头,对上薛钰那双灼灼生辉、却暗藏深意的眼眸。
“谢…谢总管提携!”他声音沙哑,艰难地行礼。心中却无半分喜悦,只有更深的寒意。
“马超,”薛钰唤过身后一名护卫,正是之前赠书给陆旭的马护卫,“带陆护卫去领甲胄,安排营房。”
“是!”马护卫应声上前,看向陆旭的眼神复杂难明,有惊异,有审视,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忧虑?
王莽的脸色阴沉得几乎滴出水来,独眼中闪烁着怨毒和不甘的光芒,死死地盯着陆旭,如同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
亥时的梆子声在寂静的矿区回荡。
陆旭躺在护卫营房那张冰冷的硬板床上,身下不再是潮湿的草席,而是相对干燥的褥子。营房比杂役通铺宽敞、干净得多,但也依旧简陋,弥漫着一股皮甲和金属的冰冷气息。
他抬起右手,借着窗外透入的惨淡月光,凝视着自己的掌心。
掌心处,那道强行催动伪灵火留下的灼痕已经淡去,但皮肤下,却隐隐浮现出一片极其细微、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的暗红色鳞状纹路!纹路在黑暗中散发着微不可查的温热感,带着一种诡异的妖异感。
【警告!强行催动伪灵火(洗髓丹药力)透支生命本源,导致‘螭吻妖力’印记初步显现(右手掌心)!印记扩散中…】
系统的警告冰冷地回荡在脑海。
螭吻印记?这到底是什么?是好是坏?陆旭眉头紧锁。
“笃笃笃…”
极其轻微的敲击声从窗缝处传来。
陆旭瞬间警觉,翻身下床,悄无声息地靠近窗户。窗缝处,塞进来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纸片。
他小心翼翼地抽出纸片,展开。
纸上没有任何字迹,只有一种暗红色的、如同干涸血迹般的颜料,混杂着某种刺鼻的矿物粉末(朱砂?),绘制着一个极其简略的路线图——指向矿区深处那片堆满废弃矿渣和破烂机械的废料场。
而在纸片最下方,同样用那种暗红颜料,画着一个极其抽象的符号——一只指向废料场方向的箭头,旁边潦草地勾勒着一个像是计时沙漏的图案,下面写着三个小字:
“戌时三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