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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妃回宫后,次日入朝谢恩,回奏了归省的种种情形,龙颜大悦,又赏赐了贾政及各宫嫔妃不少内帑彩缎、金银等物,此处不再细说。荣宁二府连日操劳,上上下下都累得腰酸背痛,神疲力乏,园子里的陈设动用之物,又收拾了两三天才归置妥当。凤姐事多任重,别人还能偷闲躲静,唯有她脱不开身,再加上她本性要强,不肯落人褒贬,只能硬撑着,装作无事人一般。宝玉却是最清闲的,整日无所事事。

偏这日一早,袭人的母亲亲自来向贾母回话,接袭人家去吃年茶,要到晚间才回来。宝玉没了袭人相伴,只和众丫头们掷骰子、赶围棋顽耍,玩了一会儿就觉得没兴头。忽然丫头们来回:“东府珍大爷来请过去看戏、放花灯。” 宝玉听了,便命人换衣裳。刚要出门,贾妃赏赐的糖蒸酥酪送了来,宝玉想起上次袭人爱吃这东西,便吩咐留着给袭人,自己回了贾母,往宁府去了。

谁想贾珍这边唱的都是《丁郎认父》《黄伯央大摆阴魂阵》《孙行者大闹天宫》《姜子牙斩将封神》这类戏文,台上神鬼乱出、妖魔毕露,时不时还扬幡过会、号佛行香,锣鼓喊叫之声远传巷外,满街的人都赞:“好热闹的戏,别人家断不能有!” 宝玉见这繁华热闹到了不堪的地步,只略坐了坐,就起身四处闲耍。先是进内和尤氏及丫鬟姬妾说笑了一阵,便出了二门。尤氏等人以为他还在里面看戏,也没照管;贾珍、贾琏、薛蟠等只顾猜枚行令、百般作乐,即便一时没见他,也只当他在里头,并不追问。跟宝玉的小厮们,年纪大些的知道他今日定要晚间才散,趁机偷空去会赌、吃年茶,甚至嫖饮私散了;年纪小的都钻进戏房瞧热闹去了,竟没一个跟着宝玉。

宝玉见身边没人,忽然想起:“这里素来有个小书房,里面挂着一轴美人图,画得极有神韵。今日这般热闹,想来那里定然无人,那美人也该寂寞,我得去望慰她一回。” 想着就往书房走去,刚到窗前,就听见房内有呻吟之声,宝玉吓了一跳:“难道美人活了?” 便壮着胆子舔破窗纸往里一看 —— 那轴美人并没活,却是茗烟按着一个女孩子,在做警幻仙子所训之事。宝玉禁不住大叫一声:“了不得!” 一脚踹进门去,吓得两人慌忙分开,抖衣而颤。

茗烟见是宝玉,忙双膝跪地,磕头求饶不止。宝玉胸口起伏,脸色涨红:“青天白日的,你们竟敢如此!珍大爷知道了,你有十条命也不够赔!” 一面看那丫头,虽不算标致,倒也白净,略带几分动人之处,此时羞得脸颊通红,头垂得快埋进胸口,一言不发。宝玉跺脚道:“还不快跑!” 一语提醒了那丫头,如受惊的兔子般飞也似的跑了。宝玉还追出去喊道:“你别怕,我绝不告诉别人!” 急得茗烟在后面叫:“祖宗,你这分明是告诉人了!” 宝玉回头问:“那丫头十几岁了?” 茗烟道:“大不过十六七岁。” 宝玉皱眉叹气:“连她的年岁属相都不问,别的就更不用说了,可见她白认得你了,可怜,可怜!” 又问:“她叫什么名字?” 茗烟大笑:“说起名字来真是新鲜奇闻,她母亲生她时做了个梦,梦见得了一匹锦,上面是五色富贵不断头的‘卍’字花样,所以她叫卍儿。” 宝玉听了笑道:“倒真新奇,想必她将来有些造化。” 说着,低头沉思了半晌。

茗烟问道:“二爷怎么不看那好戏了?” 宝玉道:“看了半日,只觉得吵闹烦人,出来逛逛就撞见你们。这会子没事,不如找点别的顽。” 茗烟搓着手,眼珠乱转:“这会子没人知道,我悄悄引二爷往城外逛逛,一会儿再回来,谁也发觉不了。” 宝玉摇头:“不好,万一被花子拐了去,或是被老爷撞见,街上人多车杂,有个闪失可不是闹着玩的!不如去熟近些的地方,能随时回来。” 茗烟道:“熟近的地方,谁家能去?这可难了。” 宝玉眼睛一亮:“依我看,咱们找你花大姐姐去,瞧瞧她在家做什么呢。” 茗烟一拍大腿:“好主意!倒忘了她家。” 又犹豫:“可要是被人知道了,说我引着二爷胡走,定要打我。” 宝玉拍胸脯:“有我呢,谁敢打你。” 茗烟听了,连忙牵了马,两人从后门溜了出去。

袭人家离得不远,不过半里路程,转眼就到了门前。茗烟先进去叫袭人之兄花自芳。彼时袭人之母接了袭人,还有几个外甥女儿、侄女儿来家,正吃果茶,听见外面叫 “花大哥”,花自芳忙出去一看,见是宝玉主仆二人,惊得眼睛瞪得溜圆,连忙上前把宝玉抱下马,在院内嚷道:“宝二爷来了!” 别人听见还罢了,袭人听了,心头一跳,不知缘由,忙跑出来迎着宝玉,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你怎么来了?” 宝玉嘴角上扬,眉眼带笑:“我怪闷的,来瞧瞧你作什么呢。” 袭人这才放下心来,嗔怪地 “啐” 了一声:“你也忒胡闹了,不在府里好好待着,跑这儿来做什么!” 又问茗烟:“还有谁跟来?” 茗烟笑道:“就我们两个,别人都不知道。” 袭人脸色一变,又惊又急:“这还了得!倘或碰见人,或是撞上老爷,街上人挤车碰的,有个三长两短,可不是顽的!你们胆子比斗还大,都是茗烟调唆的,回去我定告诉嬷嬷们打你。” 茗烟撅着嘴道:“是二爷骂着打着叫我引你来的,这会子倒推到我身上!我说别来,要不我们还是回去罢。” 花自芳忙劝:“罢了,既然来了,就别说这些了。只是我们这茅檐草舍,又窄又脏,爷怎么坐呢?”

袭人之母也早迎了出来,袭人拉着宝玉进屋。宝玉见房里有三五个女孩儿,见他进来,都羞得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花自芳母子百般怕宝玉冷,又让他上炕,又忙摆果桌、倒好茶。袭人笑道:“你们不用忙,我知道二爷的习性,果子不用摆,也不敢乱给他吃东西。” 一面说,一面把自己的坐褥铺在炕上,让宝玉坐下,又用自己的脚炉给宝玉垫脚,从荷包里取出两个梅花香饼儿,掀开自己的手炉焚上,盖好后放进宝玉怀里,再斟了杯自己的茶递给宝玉。彼时他母兄已摆上一桌子果品,袭人见没什么宝玉爱吃的,便拈了几个松子穰,吹去细皮,用手帕托着送与宝玉:“既来了,好歹尝一点儿,也算来我家一趟。”

宝玉见袭人两眼微红,粉光融滑,便凑近悄问:“好好的,怎么哭了?” 袭人避开他的目光,笑道:“谁哭了,是方才迷了眼揉的。” 说着便遮掩过去。宝玉穿着大红金蟒狐腋箭袖,外罩石青貂裘排穗褂,袭人问道:“你特意来这儿,又换了新衣服,他们没问你往哪儿去?” 宝玉道:“去珍大爷那里看戏换的。” 袭人点头,又道:“坐一坐就回去罢,这个地方不是你来的。” 宝玉笑道:“你要是能回家就好了,我还替你留着好东西呢。” 袭人连忙捂住他的嘴,悄笑道:“小声点,叫他们听见像什么样子。” 一面伸手从宝玉项上摘下通灵玉,向姊妹们笑道:“你们见识见识,时常说起来都当希罕,今儿可尽情瞧。再希罕的东西,也不过是这么个样子。” 说毕递与她们传看了一遍,仍给宝玉挂好,又命哥哥去雇一乘小轿送宝玉回去。花自芳道:“有我送去,骑马也无妨。” 袭人道:“不是无妨,是怕碰见人。” 花自芳忙雇了顶小轿,众人不敢相留,送宝玉出门。袭人又抓了些果子给茗烟,又给了些钱让他买花炮放,叮嘱道:“不可告诉别人,不然你也有不是。” 一直看着宝玉上轿,放下轿帘,花自芳和茗烟牵马跟随。到了宁府街,茗烟命住轿,对花自芳道:“得等我同二爷再回东府混一混,不然人家要疑惑了。” 花自芳觉得有理,忙把宝玉抱出轿送上马。宝玉笑道:“倒难为你了。” 于是仍从后门进了宁府,此处不再细说。

再说宝玉出门后,他房里的丫鬟们越发恣意顽笑,有赶围棋的,有掷骰抹牌的,磕了一地瓜子皮。偏奶母李嬷嬷拄着拐杖进来请安,想瞧瞧宝玉,见宝玉不在家,丫鬟们只顾玩闹,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叹道:“只从我出去了,不大进来,你们越发没规矩了,别的妈妈们也不敢说你们。那宝玉就是个丈八的灯台 —— 照见人家,照不见自家,只知嫌人家脏,这可是他的屋子,由着你们糟塌,越来越不成体统!” 这些丫头们明知宝玉不讲究这些,再加上李嬷嬷早已告老解事,如今管不着她们,因此只顾顽,并不理她。李嬷嬷还只管问 “宝玉如今一顿吃多少饭”“什么时辰睡觉”,丫头们都胡乱答应,有的私下嘀咕:“好一个讨厌的老货!”

李嬷嬷瞥见盖碗里的酥酪,伸手就拿匙要吃,一个丫头连忙拦住:“快别动!这是留着给袭人姐姐的,回来又要惹二爷生气了。你老人家自己要吃,可别带累我们受气。” 李嬷嬷听了,又气又愧,胸口起伏:“我不信宝玉如今变得这么小气!别说我吃一碗牛奶,就是更值钱的,我吃了也该!难道我调理大的毛丫头,如今倒比我还金贵了?我的血变的奶把他喂大,如今我吃他一碗牛奶,他就生气?我偏吃了,看他能怎么样!你们看袭人那丫头,什么东西,还不是我手里调理出来的!” 一面说,一面赌气把酥酪吃了个精光。另一个丫头见她气冲冲的,忙劝:“李奶奶别生气,她们不会说话。宝玉还时常送东西孝敬你,怎会为这个不自在。” 李嬷嬷冷笑:“你们也不用哄我,上次他为茶撵茜雪的事,我可知道!明儿再有不是,我再来领!” 说着,赌气拄着拐杖走了。

少时,宝玉回来,命人去接袭人。只见晴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宝玉推了推她:“敢是病了?还是输了不高兴?” 秋纹道:“她倒是赢了,谁知李老太太来了,说了些难听的,她气的睡去了。” 宝玉笑道:“别和她一般见识,由她去。” 说着,袭人已回来,两人相见,袭人又问宝玉何处吃的饭、多早晚回来,又代母妹问众姊妹好。一时换衣卸妆,宝玉命人取酥酪来,丫鬟们回说:“被李奶奶吃了。” 宝玉脸色一沉,正要发作,袭人连忙笑道:“原来是留的这个,多谢二爷费心。前儿我吃着好吃,可吃完就肚子疼,闹得吐了才好。她吃了倒好,搁在这里也是白糟塌。我这会儿只想吃风干栗子,你替我剥栗子,我去铺床。”

宝玉听了信以为真,便把酥酪的事丢在脑后,取了栗子在灯前捡剥。见众人都不在房里,便凑到袭人身边,笑着问:“今儿那个穿红的是你什么人?” 袭人道:“那是我两姨妹子。” 宝玉赞叹着点头,袭人挑眉道:“叹什么?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定是说她不配穿红的。” 宝玉连忙摆手:“不是不是,那样的人才,怎么不配穿红?我是觉得她实在好,要是能来咱们家就好了。” 袭人冷笑一声,嘴角撇起:“我一个人是奴才命罢了,难道我的亲戚也都是奴才命?非要拣好的丫头才往你家来。” 宝玉听了,连忙陪笑:“你又多心了。我说往咱们家来,未必就是奴才,亲戚也使得。” 袭人道:“那也配不上。” 宝玉见她动了气,便不再多说,只是低头剥栗子。袭人笑道:“怎么不言语了?是不是我冒撞你了,明儿赌气花几两银子把她买进来就是了。” 宝玉笑道:“你说的这话,我怎么答?我不过是赞她好,正配生在深堂大院,不像我们这些浊物倒生在这里。” 袭人道:“她虽没这造化,也是娇生惯养的,是我姨爹姨娘的宝贝。如今十七岁,嫁妆都齐备了,明年就出嫁。”

宝玉听了 “出嫁” 二字,眉头一蹙,心里空落落的,又听袭人叹道:“自从我来这几年,姊妹们都不得在一处,如今我要回去了,她们又都散了。” 宝玉心里一惊,手里的栗子掉在地上:“怎么,你要回去了?” 袭人道:“我今儿听见我妈和哥哥商议,叫我再耐烦一年,明年他们上来,就赎我出去。” 宝玉怔怔地看着她,喉咙发紧:“为什么要赎你?” 袭人道:“这有什么奇的?我又不是你这里的家生子儿,一家子都在别处,独我一个人在这里,总不是长久之计。” 宝玉道:“我不叫你去,老太太也不会放你。” 袭人道:“从来没这个道理。便是宫里,也有定例几年一选几年一入,没有长远留下人的理,何况你。”

宝玉想了想,确实有理,又道:“老太太疼你,必定不放你。” 袭人道:“我若真是难得的,或者能感动老太太,多给些银子留下我,也未可知。可我不过是个平常人,比我强的多的是。我从小儿来,先伏侍史大姑娘几年,如今又伏侍了你几年。如今我们家来赎,正是该叫我去的,只怕连身价也不要,就开恩放我去了。若说伏侍你好,那是分内应当,不是什么奇功,我去了,自然有好的来。” 宝玉听了,心内越发着急,眼眶微红:“依你说,你是去定了?” 袭人道:“去定了。” 宝玉叹道:“早知道都是要去的,我就不该把你们弄来,临了只剩我一个孤鬼。” 说着,赌气上床睡去了。

原来袭人在家时,听见母兄要赎她回去,就哭闹着说:“当日原是你们没饭吃,才把我卖了,若不叫你们卖,没有看着老子娘饿死的理。如今幸而卖到这个地方,吃穿和主子一样,也不朝打暮骂。况且如今爹虽没了,你们也整理得家成业就,复了元气。若果然还艰难,赎我出去再多掏几个钱也罢了,可如今日子好了,又赎我作什么?权当我死了,再别提赎我的念头!” 她母兄见她这般坚执,又知道是卖的死契,贾府又慈善宽厚,恩多威少,待下人极尊重,比平常寒薄人家的小姐还强,因此也就死心不赎了。后来宝玉忽然去了,见他对袭人这般看重,母子二人心里更是石头落了地,再无赎念。

袭人自幼见宝玉性格异常,淘气憨顽远超常人,还有些千奇百怪的毛病,近来仗着贾母溺爱,越发放荡弛纵,最不喜务正。往日想劝,又料他不听,今日正好借着赎身的话试探他的心意,压一压他的性子,再好好规劝。见宝玉默默睡去,眼角还挂着泪珠,知道他舍不得自己,气也消了,便命小丫头把栗子拿去吃了,自己来推宝玉:“这有什么好伤心的,你果然留我,我自然不出去。” 宝玉睁开眼,睫毛上还沾着泪:“你倒说说,我还要怎么留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袭人笑道:“咱们素日的好处就不用说了。你今日真心留我,得依我两三件事,若都依了,就是刀搁在脖子上,我也不出去。”

宝玉连忙坐起来,抓住她的手:“你说,别说两三件,两三百件我也依。好姐姐,只求你们陪着我,等我有一日化成飞灰 —— 飞灰还有形迹,不如化成一股轻烟,风一吹就散了,那时你们管不得我,我也顾不得你们,凭我去,你们也爱去哪去哪。” 话未说完,袭人连忙捂住他的嘴,眉头皱起:“好好的劝你,怎么越说越不像话。” 宝玉掰开她的手:“再不说这话了。” 袭人道:“这是头一件要改的。” 宝玉点头:“改了,再要说你就拧我嘴。还有什么?”

袭人道:“第二件,你真喜读书也罢,假喜也罢,在老爷跟前或别人面前,别只管批驳诮谤,作出喜读书的样子,也教老爷少生些气,在人前也好说嘴。老爷心里想着,贾家代代读书,偏你不喜,他心里又气又愧。你还背前背后乱说,把读书上进的人叫作‘禄蠹’,又说除了‘明明德’外无书,都是前人混编纂的。这些话,怎么怨得老爷不气,不时时打你?别人又怎么看你?” 宝玉笑道:“再不说了,那都是小时不知天高地厚,信口胡说,如今再不敢了。还有什么?”

袭人道:“第三件,再不可毁僧谤道、调脂弄粉,更要紧的是,不许再吃人嘴上擦的胭脂,改掉你那爱红的毛病。” 宝玉连连点头:“都改都改,还有什么,快说。” 袭人笑道:“没了,只是百事检点些,别任意任情就是了。你若都依了,便是八人轿也抬不出我去。” 宝玉笑道:“你在这里长远了,不怕没八人轿坐。” 袭人冷笑:“这我可不希罕,有那个福气,没那个道理,坐了也无趣。”

二人正说着,秋纹走进来:“快三更了,该睡了,方才老太太打发嬷嬷来问,我回说已经睡了。” 宝玉取表一看,果然亥正了,便盥漱宽衣安歇,一宿无话。次日清晨,袭人起来觉得身体发重,头疼目胀,四肢火热,起初还能挣扎,后来实在捱不住,便和衣躺在炕上。宝玉忙回了贾母,请了大夫来看,大夫说:“不过偶感风寒,吃一两剂药疏散疏散就好了。” 开了方子,让人煎好,袭人服下后,盖被渥汗。宝玉见她睡着,便往黛玉房中来看视。

彼时黛玉正在床上歇午,丫鬟们都出去自便,满屋内静悄悄的。宝玉揭起绣线软帘走进里间,见黛玉睡得正香,便轻轻推她:“好妹妹,才吃了饭就睡觉,仔细睡出病来。” 黛玉睁开眼,见是宝玉,揉了揉眼睛:“你且出去逛逛,我前儿闹了一夜,今儿还没歇过来,浑身酸疼。” 宝玉在她身边坐下:“酸疼事小,睡出来的病大,我替你解闷,混过困去就好了。” 黛玉合着眼:“我不困,只略歇歇,你先别处去闹会儿再来。” 宝玉拉着她的手:“我往哪儿去?见了别人怪腻的。”

黛玉听了,嗤的一声笑了,眉眼弯弯:“你既要在这里,就乖乖坐着,咱们说话儿。” 宝玉道:“我也歪着。” 黛玉道:“随便你。” 宝玉道:“没有枕头,咱们共一个。” 黛玉瞪了他一眼:“放屁!外头不是有枕头?拿一个来。” 宝玉出去看了看,回来笑道:“那个我不要,不知是哪个脏婆子的。” 黛玉睁开眼,起身把自己的枕头推给他,又另拿了一个枕上,两人对面躺下。

黛玉见宝玉左边腮上有块钮扣大小的血渍,便欠身凑近,用手指轻轻抚着细看:“这又是谁的指甲刮破了?” 宝玉侧身躲开,笑道:“不是刮的,是方才替她们淘漉胭脂膏子,蹭上的。” 说着就要找手帕揩拭,黛玉便用自己的帕子替他擦干净,嗔道:“你又干这些事!干也罢了,还带出幌子来。舅舅看不见,别人看见了,又当新鲜话学舌讨好,吹到舅舅耳朵里,又该大家不自在。”

宝玉没听进去她的话,只闻得一股幽香从黛玉袖中飘出,闻之令人醉魂酥骨,便一把拉住黛玉的袖子要瞧里面藏着什么。黛玉笑道:“冬寒十月,谁带香呢。” 宝玉道:“既没有,这香是哪里来的?” 黛玉道:“我也不知道,想必是柜子里的香气熏染在衣服上的。” 宝玉摇头:“不对,这香气味奇怪,不是香饼子、香袋子的香。” 黛玉冷笑:“难道我也有罗汉、真人给我奇香?便是有,也没有亲哥哥亲兄弟弄了花儿朵儿替我炮制,我只有些俗香罢了。”

宝玉笑道:“我说一句,你就拉上这么些,不给你个利害,你也不知道厉害!” 说着翻身起来,两手呵了呵热气,就往黛玉膈肢窝、两肋下乱挠。黛玉素性怕痒,被他一挠,笑的喘不过气,连连求饶:“宝玉,别闹了,我恼了!” 宝玉才住了手,笑着问:“还说这些不说了?” 黛玉喘着气笑道:“再不敢了。” 一面理着鬓发,笑道:“我有奇香,你有‘暖香’没有?”

宝玉愣了愣,挠了挠头:“什么‘暖香’?” 黛玉点头叹笑:“蠢才!你有玉,人家就有金来配;人家有‘冷香’,你就没有‘暖香’去配?” 宝玉这才明白她在打趣自己,笑道:“方才还求饶,如今倒越发敢取笑我了。” 说着又要伸手,黛玉连忙拉住他:“好哥哥,我真不敢了。” 宝玉笑道:“饶你可以,把袖子让我闻一闻。” 说着拉过黛玉的袖子笼在面上,闻个不住。黛玉抽回手:“该去了。” 宝玉笑道:“不去,咱们斯斯文文躺着说话儿。” 说着复又倒下,黛玉也躺下,用手帕盖着脸。宝玉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闲话,黛玉只不理。宝玉又问她几岁上京、路上见了什么景致古迹、扬州有什么遗迹故事,黛玉还是不答。

宝玉怕她睡出病来,便哄她:“嗳哟!你们扬州衙门里有件大故事,你知道吗?” 黛玉见他说得郑重,正言厉色,只当是真事,便问道:“什么事?” 宝玉忍着笑,顺口诌道:“扬州有一座黛山,山上有个林子洞。” 黛玉笑道:“扯谎,从来没听说过这座山。” 宝玉道:“天下山水多着呢,你哪里知道?等我说完你再批评。” 黛玉道:“你说。” 宝玉又诌道:“林子洞里有群耗子精。那年腊月初七,老耗子升座议事,说:‘明日是腊八,世上人都熬腊八粥,咱们洞里果品短少,得趁此打劫些来。’便拔令箭遣一个小耗去打听。一时小耗回报:‘山下庙里果米最多,米豆成仓,果品有五种:红枣、栗子、落花生、菱角、香芋。’老耗子大喜,便点耗前去偷米偷豆,一一分派完毕,只剩香芋,又问:‘谁去偷香芋?’一个极小极弱的小耗应道:‘我去。’老耗子和众耗见他弱小,恐他不谙练,都不准他去。小耗道:‘我虽年小身弱,却法术无边、口齿伶俐、机谋深远,此去比他们偷的还巧。’众耗忙问:‘怎么巧?’小耗道:‘我不直偷,摇身一变,变成个香芋,滚在堆里,暗暗用分身法搬运,岂不比硬取巧?’众耗道:‘妙是妙,你先变个我们瞧瞧。’小耗笑道:‘容易。’说毕摇身一变,竟变成个标致美貌的小姐。众耗笑道:‘变错了,该变香芋,怎么变出小姐来?’小耗现形笑道:‘你们没见世面,只认得果子是香芋,却不知盐课林老爷的小姐才是真正的香玉呢!’”

黛玉听了,翻身爬起来,按着宝玉就拧:“我把你烂了嘴的!就知道你在编我。” 宝玉疼得连连央告:“好妹妹,饶我罢,再不敢了!我是闻你香,才想起这个故典来。” 黛玉笑道:“饶骂了人,还说是故典。”

一语未了,只见宝钗掀帘走进来,笑着问:“谁说故典呢?我也听听。” 黛玉连忙让她坐,笑道:“你瞧瞧,还有谁!他饶骂了人,还说是故典。” 宝钗笑道:“原来是宝兄弟,怨不得他,他肚子里的故典原多。只是可惜,该用的时候偏忘了,前儿夜里的芭蕉诗就该记得,眼面前的倒想不起来,人家冷得那样,你急的只出汗,这会子倒有记性了。” 黛玉听了笑道:“阿弥陀佛!到底是我的好姐姐,你也遇见对手了,可知一还一报,不爽不错。” 刚说到这里,只听宝玉房里一片声嚷,不知又闹起什么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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