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爷从她那副局促的模样中收回视线，缓缓落到自己手里端着的这碗汤水上。
“你出去的时候，遇到事儿了？”
指尖骤然扣紧书页，小雪从书中伸出半个脑袋，秀丽的眼眸中透出两分受到惊吓的委屈。
她缓缓放下拿倒了的书本，不好意思的给他抚平书页上的褶皱，这才缓缓跟他讲述起方才出去拜佛发生的事。
“老是听人家说码头那块儿经常听到枪响，我还不信，今儿算是让我见识到了。”
柳爷目光不带任何亵渎，从上到下认认真真查看她，发觉她没受伤后，便点点头:
“那个码头是被洋人暂且弃置的地方，因无人看管，道上的人反而热衷在那儿干一些刀尖上舔血的事，你以后少去便是。”
“我才不想去。”
小雪视线在他身上搜寻一圈，没发现平安符的痕迹。
于是站起来，伶俐的把他书桌上的宣纸对齐卷起，放到一旁的青花瓷瓶里。
古木做的书桌上仅有他用惯的文房四宝。
靠墙位置立着他平时吃饭的家伙——二胡。
“平安符呢？”小雪紧紧皱着眉，双手小心托起二胡，往底下的空位瞧了瞧。
还是没有。
“我好不容易求回来的。”她把二胡放回原处，又拉开椅子，往桌子底下看看，一副恨不得把他屋翻个底朝天的样子。
“难不成是小米送秋梨膏，半路给海风吹走了？”
她突然站起来讲。
门口处突然出现一道窈窕的倩影。
燕秋扶着门框，脸上是还没画完整的戏妆，她轻敲一下门板，笑看着翻箱倒柜的小雪。
“呦，柳爷您就这样看着她动你东西呀？”
柳爷一怔，他这辈子警觉力真是不够，人都走到门口了，他竟是未发现？
突然被打趣，他微微侧过脸，避开燕秋有些露骨的眼神，手指头无所谓的敲着自己的膝盖，“我这屋里没什么值钱玩意儿，不过都是些破书罢了，没什么不能动的。”
燕秋娇笑一声，小步迈进一步，“那我也能动？”
规律敲动膝盖的那两根手指突然停下。
柳爷表情不变，也没有再说话，便是他嘴角的温和浅笑也没有丝毫变化。
燕秋却敏锐的感觉到，柳爷因为她不请自进，以及她刚刚那句调笑话，有些生气了。
或许秦青说得没错吧……
燕秋看了一眼正端起小盅，傻傻看盅底下、貌似在找东西的小雪，心头莫名生出一股羡慕的情绪。
能被一个男人如此特殊对待，哪怕他只有几年好活，好像也是一件令人心生向往的事呢……
“行了。”
燕秋默默往后退一步，站到门外去，这才环起胸，跟小雪说:
“晚上剧目最后再一起顺一遍呗，你秦姐在楼下等着呢。”
秦青恪守规矩，生平最讨厌别人迟到。
小雪有些懊恼的挠了下脑门，只能选择先下去安抚秦大姐。
临出门前，她不忘扭过头跟柳爷交代:
“你就不用下来排练了，多休息，我们到舞台上走个过场就行。”
“秦香莲都没你能倒贴。”燕秋无语吐槽一句，挽住小雪的胳膊，把她拉走了。
燕秋身上浓重的脂粉香还残留在门口。
一阵风儿刮进来，带着脂粉香一起吹进屋，柳爷有些不悦的蹙眉。
端着碗走过去把门关上，这才坐回床边，捧着碗珍惜的把里头的秋梨膏一点一点饮尽。
临海的窗户开了半扇，微风轻轻拂过，替换着屋里留有余香的空气。
柳爷瞥了一眼桌上的二胡，脑海里骤然想起小雪刚刚说过的事。
陆东堂吗？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他怎么觉得情况好像不太妙。
于是起身走到衣柜旁，目光搜寻了一会儿，才从里面拿出一套乳白色的、略显郑重的长衫。
几分钟后。
扣完颈间最后一个扣子，抚平衣服上的褶皱，柳爷翻开书柜上倒扣许久的一面镜子，对镜认真梳起了头发。
他二胡头部的一根红色穗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香囊，海风又吹进来。
极淡的香火气息缓缓在它周围氤氲开来。
收拾完毕，柳爷一手捞过二胡，另一手轻轻捋过那串穗子，暗暗在心里下了个决定。
从今天开始，他要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