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雨彤那撕心裂肺的哭求被法官的法槌声强行中断后,法庭内陷入了一种尴尬而沉重的寂静。只剩下她压抑不住的、细微的抽噎声,像受伤小兽的呜咽,在空旷的空间里断断续续地回响。她瘫软在被告席的椅子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筋骨,只剩下无尽的羞耻和绝望。
法官与身旁的审判员低声交谈了几句,显然认为被告方自身的情绪化陈述已经无法客观进行,需要其他证据或证人进一步理清事实。他翻看了一下面前的案卷,抬起头,目光扫向法庭后方。
“现在,传唤被告方证人,刘思雨到庭作证。”
书记员立刻起身,走向证人等候区。
听到这个名字,周雨彤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连抽噎都停顿了刹那。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望向入口方向,眼神里混杂着一丝微弱的期待和更深的难堪。
旁听席上的周志强和李梅也立刻挺直了背脊,紧张地望了过去。陈嘉铭依旧目不斜视,王浩宇则微微调整了坐姿,准备聆听证词。
很快,侧门被推开,刘思雨走了进来。
她今天穿了一身相对素雅的浅灰色套装,头发整齐地束在脑后,脸上没有过多的妆容,神情显得格外凝重。她的脚步有些迟疑,目光在踏入法庭的瞬间,就下意识地先投向了被告席。
当看到周雨彤那副狼狈不堪、双眼红肿、几乎虚脱的模样时,刘思雨的眼中迅速闪过一丝清晰的心疼和复杂难言的情绪。她们曾经是无话不说的闺蜜,一起创业,分享喜怒哀乐,如今却要在这种场合,以这种方式见面。那一眼,包含了太多过往的情谊和此刻的无奈。
但她的目光并没有在周雨彤身上停留太久,她迅速移开视线,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恢复平静,朝着证人席走去。
在书记员的指引下,她站定在证人席前,举起右手。
“我宣誓,作为本案证人,保证向法庭如实陈述,如有虚假,愿意承担法律责任。”她的声音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但还算平稳。
宣誓完毕,她在证人席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努力挺直腰背,迎向法庭各方的目光。
法官看向她:“证人刘思雨,请陈述你与本案原、被告的关系。”
刘思雨微微欠身:“审判长,我是被告周雨彤的大学同学,也是她创办的‘雨桐设计工作室’的合伙人。同时,我和原告陈嘉铭先生也认识,算是共同的朋友。”
关系陈述清楚,法官示意被告律师可以开始询问。
李静律师站起身,语气尽量温和:“刘思雨小姐,作为周雨彤女士的闺蜜和合伙人,你是否了解她与赵天宇先生的交往情况?”
刘思雨点了点头,语气客观:“了解一些。”
“那么,你是否就周雨彤女士与赵天宇先生的交往尺度,向她提出过建议或提醒?”李静引导着问题。
刘思雨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语言,也像是在回忆那些并不愉快的过往。她的目光再次快速掠过被告席上那个低垂着头的身影,然后收回,看向法官,声音平稳地回答道:
“是的,我提醒过。而且不止一次。”
她顿了顿,继续陈述,语气带着一种事实陈述的冷静:
“我多次对雨彤说过,赵天宇这个人动机不纯,让她注意保持距离,不要走得太近,更不要有经济上的往来。我觉得真正的朋友不应该让她陷入可能会引起伴侣误会的境地。”
她的证言开始触及核心。
“但是,”刘思雨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闻的无奈,“她当时并没有听进去。她认为我是在小题大做,不理解她和赵天宇之间的‘友谊’。我们……还因此发生过几次争执,关系也一度变得有些紧张。”
这平静的叙述,像一根无形的针,刺破了被告方试图营造的“周雨彤只是单纯被骗”的薄弱外壳。它清晰地表明,周雨彤并非完全无知无觉,她身边最亲近的朋友早已看出问题并予以劝阻,是她自己选择了执迷不悟。
李静律师的表情微微有些僵硬,但这是己方证人,她无法打断。
刘思雨继续说着,将关键的时间点也涵盖进去:
“包括婚礼前那天晚上,我知道她要去参加那个告别单身派对,而且赵天宇也会在场。我当时就劝她,说第二天就是婚礼了,晚上应该好好休息,或者和陈嘉铭在一起,不要去那种场合,更不应该和赵天宇他们玩得太晚。”
她回忆起当晚,语气依旧没有什么波澜,却带着一种确凿无疑的力量:
“但是她没有听我的劝。后来我知道,她中途还和赵天宇他们从酒吧转场去了KtV。我因为不放心,提前离开了。第二天,我才得知后来发生的事情。”
她没有描述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后来发生的事情”这几个字,已经足够与原告方出示的证据相互印证。
“在事情发生之后,就是婚礼取消之后,”刘思雨最后补充道,这也是李静律师希望她强调的一点,“雨彤她……确实非常后悔,也主动联系我道了歉。我们之间的关系后来有所缓和。她也确实和赵天宇彻底断绝了来往,这一点我可以证明。”
她的证言到此结束。既有对周雨彤过去“执迷不悟”的客观描述,也有对她事后悔过、断绝来往的证实。整体上保持着一种相对中立的态度。
然而,在法庭这个特殊的语境下,尤其是在原告方铁证如山的情况下,她那关于“多次劝阻无效”、“发生争执”、“未听劝告前往派对”的证词,其杀伤力远远大于最后那句关于悔过的证明。
这无异于从周雨彤最亲近的朋友角度,佐证了陈嘉铭所说的“长期忽视”、“边界感缺失”以及“婚礼前夜行为失当”的事实。它像一记精准的补刀,彻底击碎了周雨彤一方试图用“单纯受骗”和“深刻悔过”来模糊焦点、争取同情的努力。
王浩宇在原告席上微微颔首,对刘思雨这番客观的证言显然感到满意。
而被告席上,周雨彤在听到刘思雨说出“发生过几次争执”、“她没有听我的劝”这些话时,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那是一种被最信任的人,在最公开的场合,平静地揭穿所有自欺欺人的伪装后的无地自容。她甚至不敢再去看向证人席。
刘思雨作证完毕,在书记员的示意下,起身离开了证人席。她的脚步比进来时更快了一些,仿佛想要尽快逃离这个让她感到压抑和难过的地方。自始至终,她没有再看向被告席。
法庭内,气氛更加凝滞。
刘思雨的证言,如同一面清晰的镜子,映照出了周雨彤在那段婚姻关系中的真实状态,也使得这场离婚官司的天平,更加无可逆转地倾向了原告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