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达又引荐了周德兴。因接触不多，郭英只是礼貌地唤了声德兴哥。
交代部下继续警戒后，郭英领着众人去见主帅。那些迷彩士兵转眼便隐入林间，矫健的身手让朱重八暗自赞叹。更令他称奇的是那身奇异服饰——明明盯着看，稍不留神就消失在丛林里。
哥哥们快随俺去见小九哥，他见到你们准高兴！郭英拽着徐达的袖子催促道。
朱重八拦住道：且慢，俺们还带着兵马，得先安置好，免得被你手下斥候误伤。
郭英眼睛一亮：重八哥、天德哥是来助战的吧？其实不必啦，官军先锋已被俺们收拾了！说着得意地扬起下巴。
汤和嗤笑道：官军先锋可有万余人，你莫不是在吹牛？
汤和住口！徐达呵斥道。
郭英不以为意：汤和哥这是眼红呢！俺们小九哥可不是常人，昨日就把官军先锋杀得全军覆没，斩首数千，俘虏数千，连他们主帅合只都被小九哥阵斩了！见汤和将信将疑，又补充道：不信去大营看，合只的首级还挂在辕门上呢！
众人来到辕门前，果然看见一颗风干的蒙古人头颅高悬其上，在风中摇晃。
真是合只？汤和艳羡地问。这可是朝廷万户，若能斩获这等敌酋该多威风。
千真万确！蒙元万户、先锋大帅合只的首级，够威风吧？郭英挺起胸膛。
汤和心悦诚服：太威风了！
郭英领着众人入营，只见营内秩序井然：哨兵严查，士卒操练，或列队或习武，一派精兵气象。
小九当真出息了！朱重八暗自惊叹，没料到幼弟竟能创下这般基业。
耿炳文边走边叹：重八这弟弟了不得啊！
其子耿君用兴奋道：爹，俺看不如投奔小九吧！这局面可比濠州那帮人强多了！
“少废话！”耿炳文抬手给了儿子一记脑瓜崩，压低声音道：“咱跟谁混，得看重八的意思。重八跟谁咱就跟谁，你小子别给老子惹事，听见没？”
“晓得了。”耿君用揉着脑袋嘟囔。
耿炳文边训儿子边盘算：以重八的性子，哪肯在他兄弟手底下讨生活？估摸着还得回濠州找郭子兴。那郭子兴也是个窝囊废，倒不如让重八顶了他的位置......
越往军营深处走，戒备越发森严。朱重八一行人原本还交头接耳，此刻都噤了声，连脚步都放轻了。
吴祯喉咙发痒想咳嗽，扭头望了望四周，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好家伙！”费聚暗自咂舌，“小九这排场可真够唬人的，比郭子兴那帮人强多了！”
不少人都暗自点头。
汤和看得两眼发直，这才明白小九闯出了多大名堂。难怪连金陵城都能打下来，莫不是要当皇帝？
这念头让他一个激灵，脚步顿了顿，险些撞上身后的吴良。
来到中军帐前，朱慕早已候在帐外。
见到朱慕，众人悬着的心才算落下。这一路走来，营中肃杀之气压得人喘不过气，直到看见朱慕的笑脸才松快些。
“各位兄长，七年不见，当年那顿酒小弟至今难忘。”
朱慕熟络地寒暄着，前世练就的交际本事让他很快与旧友们打成一片。叙过几句，他一把抱住朱重八：“三哥，想死弟弟了！”
“小九，这些年苦了你了。”
两人眼眶都泛了红。
兄弟重逢，场面感人至深！
朱慕帐内，酒席已备妥。
满桌珍馐美馔，看得耿炳文等人直咽口水——这般好东西他们平生未见。
唯独朱重八眉头微蹙。
他悄悄拉过朱慕：“这桌酒菜破费不少吧？”
朱慕朗声笑道：“三哥放心，都是缴获自合只大帐的食材。横竖要吃进肚子，不算糟蹋。”
“那营外弟兄们......”朱重八用眼神示意帐外。
“别担心，昨日大捷，弟兄们都吃上了肉，虽比不上这桌酒菜，但也差不到哪儿去。”
朱慕心头一热，明白三哥这是在提醒自己莫因胜生骄。他猛然警醒：莫非我真飘了？
细想之下，这桌酒席确有显摆之意。更甚者，明知兄长们将至，却故意不去营门相迎，只在大帐前等候——莫非在心底，自己已凌驾于这些老兄弟之上了？
这念头令他心惊。虽说阶级难以避免，但眼下远未到摆架子的时候。不过赢了两仗，前路艰险尚多。若就此志得意满，岂不成了笑话？
朱慕神色一正，对朱重八抱拳道：“三哥教训得是。今日权当接风，明日开始俺定与将士们同吃同住。”
朱重八朗笑着拍他肩膀：“这才像话！走，喝酒去！”
席间觥筹交错。耿炳文等人吃得满嘴流油，直呼这辈子没尝过这般美味。
谈及战事，朱慕忽生疑虑：“官兵突然停驻，莫非...要杀回濠州城？”
满座皆静。朱重八猛然拍案而起：“极有可能！得速回禀报郭大帅！”
见众人面露迟疑，他正色道：“既投了郭大帅，便该忠人之事。咱们淮右汉子，岂能做那背信之徒？”
吴良率先响应：“重八说得对！你说何时动身？”
众人纷纷附和：
“听重八的！”
“这就去救郭大帅！”
声浪此起彼伏。
朱重八颔首道：事不宜迟，即刻动身。汤和，你部骑兵迅捷，先行一步，我等随后跟进，务必在官军攻城前将消息送达大帅。
汤和霍然起身，抱拳应道：属下这就启程。
朱慕突然出声道：且慢！
朱重八眉头一拧：小九，郭大帅特意派我等前来驰援，虽未及相助，这份情谊却是实打实的，你可不能辜负。
朱慕朗声笑道：三哥多虑了。
心中暗忖：若郭子兴真心相助，怎会只派与我交好之人前来？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面上却道：小弟岂敢阻拦诸位兄长，只是将士们长途跋涉尚未用膳，已命郭兴备好干粮，请诸位带上再走。
还是九弟思虑周全。徐达赞许地竖起拇指，随即拍了拍朱重八肩膀，重八，小九绝非忘恩负义之人。
朱慕上前揽住朱重八肩头，如今他身量已高出兄长许多，这动作做得毫不费力。朱重八略显局促地扭了扭肩膀，赧然道：是俺错怪你了。
自家兄弟何必见外。朱慕正色道，若官军真转攻濠州，小弟必率部驰援，绝不让兄长们独面强敌。
当真？朱重八双目一亮。
千真万确！
众人闻言大笑，心中大定。他们沿途见识过朱慕麾下精兵，若有这支劲旅在外策应，守城压力必将大减。
好兄弟！朱重八拍着朱慕后背，顺势脱出臂弯。被弟弟这般居高临下揽着，总觉着有些别扭，仿佛兄弟次序颠倒过来似的。这小子也不知怎生的，竟长得如此魁伟！
濠州城中，郭子兴升帐聚将，召集百户以上 议事。所议何事？红巾军粮草告急。郭子兴本非行伍出身，占据濠州后未能有效整饬军纪，各部各自为政。
这些红巾军士兵多是贫苦百姓出身，从前食不果腹，如今攻占濠州城后便放纵吃喝。
各部粮草很快消耗殆尽。
将领们出身大多不高，即便有几个豪族子弟，也和郭子兴一样缺乏统兵经验，全然不懂后勤调度，只知有粮便吃。
粮尽便思劫掠，抢掠之风一旦开启便难以遏制，夺粮之余更兼劫财掠女，将濠州城搅得混乱不堪。
马秀英与朱重八制止的那桩恶行，不过是众多 中的一例。
军中缺粮，将领们的伙食却从未短缺。
帅堂内，众将领满面油光，有人哈欠连连呼出酒气，显是宿醉未醒；有人眉飞色舞地炫耀掳来的美貌女子；更有人互相攀比劫掠所得，为谁抢的女人多、宅院大、银钱厚争得面红耳赤。
可笑的是，这些人昔日食不果腹、居无定所、孑然一身，终日咒骂那些住华宅拥美妾的权贵富豪。
而今他们却活成了自己曾经憎恶的模样。
难怪史书上这群人难成气候，尽是些鼠目寸光之徒。
大元帅到——！亲兵在门外高喊。
堂内喧哗声骤停，随即响起杂乱无章的见礼声：
大帅！
哥哥！
郭叔叔！
大总管！
庄主！
郭子兴带着随从迈入厅堂，听见这乱七八糟的称呼，眉头微蹙却未多言，径直走向帅案后落座，强挤笑容摆手道：都坐吧。
他身披鱼鳞甲，腰杆笔直，虽年逾四十仍精神矍铄，端坐帅位自有一番威严。
今日召集诸位是为粮草之事。郭子兴环视众人，濠州城乃我军根本，再这般糟蹋下去，不等官军来攻，我们自己就先乱了！
他忽然神色一厉，沉声道：即日起，再有在濠州城内烧杀抢掠者——杀无赦！
满堂鸦雀无声。
此时孙德涯开口了。
他比郭子兴年轻些，相貌粗犷，向来以豪爽大哥自居。见众人噤若寒蝉，当即觉得这是收买人心的良机。
孙德涯摊手道：“大帅，不是咱们不顾百姓死活，可这几千人马每日消耗巨大，还得招兵买马，光靠府库那点存粮哪能撑到秋收？不抢粮，难道等着饿死？”
此言一出，帐内顿时议论纷纷，不少将领点头附和。
孙德涯暗自得意，瞥向郭子兴心想：“老郭，你既要充好人，我便 军心。看你今日如何收场！横竖你这威信都得折损！”
见众人喧哗，郭子兴拍案喝道：“吵什么！还有没有规矩？”
待众人噤声，他沉声道：“此事我已有打算。明日起各部出城，向周边村寨征粮。濠州既归咱们，这些村寨免了官府税赋，交些粮食也是应当。”
“那点粮哪够填饱肚子？”孙德涯见郭子兴竟有对策，眼珠一转又生一计，扬声道：“眼下扩军近万，村寨的粮食不过杯水车薪。大帅既不许抢城内百姓，不如去抄掠地主豪强——反正这帮为富不仁的货色，抢了也是替天行道！”
众将哄然叫好。这些红巾军将领多出身贫寒，对地主大户早怀恨意。
郭子兴却摇头：“不妥。士绅在地方盘根错节，若逼得他们勾结官兵，咱们腹背受敌，岂不危矣？”
“那就杀光灭口！”孙德涯狞笑。